第二十八章

“你和我,我的朋友,”波洛的身體微微向瑞斯傾斜著,“我們是帶著一種先入為主的想法開始調查的。這個想法就是: 作案是出於一時沖動,而非預謀。有人想殺死琳內特·多伊爾,當他看到所有不利因素都指向傑奎琳·德·貝爾福特的時候,就借機行兇了。因此,接下來,兇手聽到了傑奎琳·德·貝爾福特和西蒙·多伊爾的吵鬧,在所有人都離開大廳之後拿走了那把手槍。

“我的朋友,如果這個先入為主的想法是錯的,那這個案子就面目全非了。可是,這種想法確實是錯誤的!這並非一時沖動而實施的犯罪,恰恰相反,是精心策劃的,時間掐得非常精確,所有的細節都是精心考慮過的,甚至包括案發當晚在赫爾克裏·波洛酒瓶裏面下藥!

“事實就是這樣。我被弄得昏睡過去,所以就不可能幹涉那天晚上的事情了。我是剛剛才想到這種可能性的。我喝葡萄酒——跟我在一張桌子上的其他兩個人一個人喝威士忌,另一個喝礦泉水。偷偷在我的酒瓶裏放一點無害的安眠藥是再容易不過的了——這些酒瓶天天放在桌子上。不過我以前排除了這個想法。那天出奇的熱; 我一反常態地覺得很累,睡得很沉,完全不像平時那樣容易被驚醒。這倒也沒什麽不同尋常之處。

“你們知道,我那時候還被那個先入為主的想法所影響。但如果我被下藥了,就說明了這是有預謀的。也就是說,七點半開始吃晚飯之前,已經有人打算作案了。可是(按照那個先入為主的想法),這是不可能的。

“這個先入為主的想法所遭受的第一個打擊,是我們從尼羅河裏把手槍撈了出來。首先,如果我們的推測是正確的,那手槍就絕對不應該被扔進河裏……而且還有更進一步的一點。”

波洛轉向貝斯納醫生。

“貝斯納醫生,你檢查過琳內特·多伊爾的屍體,應該記得傷口周圍有燒焦的痕跡。也就是說,開槍之前手槍是緊貼著頭部的。”

貝斯納點點頭。“沒錯,就是這樣。”

“不過,手槍被發現的時候,被一塊天鵝絨披肩包著,而披肩上有明顯的子彈穿透的痕跡。這麽做可能是想減弱槍聲,但是,如果子彈是經過了披肩射出去的,那死者的皮膚上就不應該留下燒焦的痕跡。所以,透過披肩射出的那一槍不可能是打死琳內特·多伊爾的那一槍。會不會是另外一槍呢——傑奎琳·德·貝爾福特朝西蒙·多伊爾開的那槍?不是,因為當時有兩位目睹了槍擊的證人,這一點我們都知道。於是,從表面上看,好像有第三槍——不過我們對此一無所知。但是,這把手槍只發射過兩槍,根本沒有第三槍的跡象或線索。

“這樣,我們就面對著一個非常奇怪,並且無法解釋的現象。下一個有趣的事實是,在琳內特·多伊爾房間裏我找到了兩瓶指甲油。如今的女士們會經常更換她們指甲的顏色,可是到目前為止,琳內特·多伊爾的指甲一直都是深紅色。另一瓶指甲油上的標簽是玫瑰色,可裏面剩下的幾滴液體卻不是玫瑰色,而是鮮紅色的。我很好奇,於是打開聞了聞,發現並不是那種強烈的梨汁氣味,而是聞著像醋的味道!也就是說,這表明瓶底的這一兩滴液體是紅墨水。當然,沒有道理說多伊爾夫人不應該有紅墨水,可是,紅墨水難道不是應該放在墨水瓶裏的嗎?這表明它跟包著槍的那塊手帕上的淡紅色血跡有一定的關系。紅墨水很容易清洗,不過會留下淡淡的紅色痕跡。

“也許我應該能從這些細枝末節中發現真相,但這時發生了一件事,使得所有的懷疑都顯得多余了。路易絲·布爾熱的被害表明她曾經勒索過兇手。不僅僅因為她手裏拿著的那張一千法郎的一角,而且我還想起了今天早上她那幾句頗有深意的話。

“仔細聽好,因為這是整件事的關鍵。我問她前一天晚上有沒有看到什麽,她的回答很奇怪: ‘當然,如果我當時睡不著覺,或者爬上了樓梯,那麽也許會看見這個惡魔進出夫人的房間……’那麽,這話到底向我們傳達了些什麽?”

貝斯納苦苦思索著,連鼻子都皺起來了。他馬上回答道: “她是在說她確實上過樓梯。”

“不,你並沒有理解其中的含義。她為什麽要這麽說?”

“是在暗示什麽?”

“可是,為什麽要暗示我們呢?如果她知道誰是兇手,那她可以有兩種途徑,一是直接告訴我們真相,二是完全不做聲,只透露給相關的那個人,以便勒索一筆錢財,作為封口費。可她沒這麽做。她既沒有馬上說‘我什麽人也沒看見,我睡著了’,也沒說‘是的,我看見某個人了,然後怎樣怎樣’。為什麽要說那些意味深長、模糊不清、冗長無聊的話呢?當然,理由只有一個!她正在對著兇手暗示什麽,因此兇手必定在場。可是,除了我和瑞斯上校,只有兩個人在那兒——西蒙·多伊爾和貝斯納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