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阿勒頓夫人穿著一件簡便的黑色蕾絲晚禮服,顯得穩重高雅。她走下兩層甲板,來到餐廳。在門口,她的兒子追上了她。

“抱歉,親愛的媽媽,我以為我來晚了。”

“不知道我們坐在哪兒。”餐廳裏擺放著許多小桌子,阿勒頓夫人停住腳步,等著正在安排客人就座的侍者過來招呼他們。

“順便說一下,”她補充道,“我邀請了赫爾克裏·波洛跟我們坐一起。”

“媽媽,你邀請了他!”蒂姆既吃驚又生氣。

他母親驚訝地瞪著他。平時蒂姆是非常隨和的。“親愛的,你很介意嗎?”

“哦,我介意。他是個十足的小人!”

“哦,不,蒂姆,我可不同意你說的。”

“不管怎麽說,我們為什麽要跟一個外人待在一起?我們都被關在小船上,這麽做很煩人,他會整天纏著我們。”

“抱歉,親愛的,”阿勒頓夫人一臉失望,“我還以為你會覺得有意思。可他畢竟是個見識廣闊的人,而且你也喜歡偵探故事。”

蒂姆嘀咕了一句。

“媽媽,我希望你以後別老出這種主意,我想,現在已經沒法擺脫他了吧?”

“是的,蒂姆,只能這樣了。”

“那好吧,也只能忍忍了。”

這時侍者過來領他們入座,阿勒頓夫人一臉困惑地跟在後面。蒂姆平時很隨和,性格也好,今天突然大發脾氣很不尋常。而且這不像英國人對外國人普遍具有的厭惡和不信任,蒂姆一向主張天下一家。哦,算了吧,她嘆了口氣。男人都是無法理解的!即便是自己最親近的人,也會有出人意料的反應和情緒。

他們剛坐下,赫爾克裏·波洛就悄悄地快速走進餐廳。他停下來,把手放在第三張椅子的椅背上。

“夫人,您真的歡迎我加入嗎?”

“當然。請坐,波洛先生。”

“謝謝,你真和藹。”

阿勒頓夫人不安地感覺到,波洛坐下來的時候掃了蒂姆一眼,而蒂姆也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快。

阿勒頓夫人想活躍一下氣氛。喝湯的時候,她拿起了自己盤子旁邊的旅客名單。“我們來認識認識旅客吧。”她愉快地說,“我總覺得這很有意思。”

她開始念道: “阿勒頓夫人、蒂姆·阿勒頓先生。真簡單!德·貝爾福特小姐,我看到他們把她跟奧特本一家安排在一起了,不知道她跟羅莎莉怎麽相處。下一個是誰?貝斯納醫生。誰是貝斯納醫生?誰認得貝斯納醫生?”

她看了看那張坐了四個男人的桌子。

“我想一定是那個把頭發和胡子都修理得很幹凈的胖子,我猜是個德國人,看起來他很喜歡喝湯。”一陣嘖嘖的喝湯聲傳了過來,那人顯然喝得津津有味。

阿勒頓夫人繼續念道: “鮑爾斯小姐?我們猜猜哪個是鮑爾斯小姐。這兒有三四位女士——算了,先放在一邊。多伊爾先生和多伊爾夫人,沒錯,是的,他們是這次旅行的主角。她真的很漂亮,穿的晚禮服也很漂亮。”

蒂姆轉過身。琳內特和她丈夫,還有安德魯·彭寧頓坐在餐廳的角落裏。琳內特身著一襲白色禮服,戴著珍珠項鏈。

“那衣服很普通,”蒂姆說,“只是一塊布中間系了根帶子。”

“是的,親愛的,”他母親說,“你說的是一件價值八十幾尼 [1] 的衣服。”

“我不明白女人為什麽在衣服上花費這麽多錢,”蒂姆說,“太荒唐了。”

阿勒頓夫人繼續著她對旅客們的研究。

“範索普先生肯定是那四個男人中的一個,想必是那個很安靜的年輕人,從來不說話,長得倒還英俊,謹慎又聰明。”

波洛表示同意。

“他很聰明,是的。他不怎麽說話,不過聽得很用心,也注意觀察。嗯,他知道善用自己的眼睛。看上去不像個遊山玩水的閑散人,不知道他為什麽來這兒。”

“弗格森先生,”阿勒頓夫人念道,“我感覺弗格森先生一定是我們的那位反資本主義朋友。奧特本夫人、奧特本小姐,我們很熟悉她們。彭寧頓先生?又叫安德魯叔叔,他是個很英俊的男人,我覺得——”

“哦,媽。”蒂姆說。

“我承認他英俊,不過有些冷冰冰的,”阿勒頓夫人說,“特別是那個無情的下巴。大概就是我們經常在報紙上看到的那種人,在華爾街工作——或者住在華爾街?他肯定很有錢。下一個,赫爾克裏·波洛先生。他的才能在這兒可算是浪費了。蒂姆,你能犯個罪讓他偵破一下嗎?”

她這個善意的玩笑似乎又把兒子給惹惱了,他滿臉的不高興。阿勒頓夫人趕緊換了個話題: “理查蒂先生,我們的意大利考古學家朋友。接著是羅布森小姐,最後一個是範·斯凱勒小姐。最後這個好認,就是那位很醜的美國老太太,顯然她覺得自己是這條船上的女王,沒有身份的人一律不予理睬。她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對吧?好像某個舊時代的人。跟她在一起的肯定是鮑爾斯小姐和羅布森小姐——也許一個是秘書,就是那個戴夾鼻眼鏡的瘦女人; 一個是窮親戚,就是那個十分可憐的年輕女人,盡管被別人當成奴隸,不過仍然一副開心的樣子。我猜羅布森是秘書,鮑爾斯是窮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