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空間的破綻

梅雨季節的晴天,陽光顯得格外耀眼。占絕對優勢的高氣壓籠罩著整個本洲上空,這真是全國性的晴好天氣。

剛剛是早晨八時,就看見起飛的飛機了。

“日麗風和,絕好的可見區。”

豬原杏平仰望著碧藍的晴空,高興得自言自語著。

——從現在開始,至少有兩個小時,可以從一切束縛中解脫出來,實在太好了。

豬原興奮地想著。只有在天空飛翔的時候,他才感到自己真正恢復了本來的面目。從事業、人與人之間的互相傾軋,還有那討厭的警察中擺脫出來,無拘無束地在“孤獨的空間”中自由翺翔。只有這時,他才領悟到了“解放”一詞的激動人心的含義。

要想在天空中獲得自由,非得有可見區才行。只有這樣才能不接受航空指揮塔在高度、航線上的指定,按照自己的意志任意飛翔。

豬原來到俱樂部後,首先到氣象室核對了氣象預報,確認了今天是全國性的晴好天氣,他抑制著內心的興奮,回到俱樂部的房間裏。

一位相識的俱樂部成員老遠就微笑地向他打招呼:“好久不見了,今天要單獨飛往名古屋嗎?”

“很長時間沒飛了,真有點兒擔心啊!”豬原兩手插在飛行服的口袋裏,向窗外的天空望了望說。

“哪兒的話呀,象豬原經理這樣的老手到了天上就象鳥兒一樣,我做夢都盼望著能象經理那樣飛得幹凈漂亮。”

那人十分認真地說著。豬原只是笑了笑。由於長時間沒握操縱杆單獨飛行了,心中那難以抑制的興奮中不免摻雜著微微的不安。

可是,豬原練習飛行並非僅僅出於娛樂。為了保持自己的飛行技能,這兩個月中唯一的單飛,是絕不能放棄的。

以前豬原總是和妹夫木本同駕一機,可是最近木本在駕駛汽車時,發生了輕微的人身事故,現在正處在謹言慎行的狀態中。

“汽車和飛機是兩回事,去消遣消遣吧!”豬原幾次邀請木本,木本還是不願意來。

今日的目標是名古屋。豬原打算以海岸線為飛行路線,避開直線飛行。因為如果發生緊急情況,沿海岸線飛比較容易找到迫降地點。

豬原迅速向航務科提出飛行方案後,走向停機場。今日使用的飛機是派珀——PA28。

美園派珀飛機公司是以生產輕型飛機著稱的老牌企業,PA28是該公司引以為榮的普及型輕型飛機。尤其在機體構造簡單化上下了不少工夫。豬原在該公司預購了一架派珀·神箭,這是PA28的“兄弟機”。目前他正在琦玉縣的上尾修建自家用跑道,竣工後立即從美國把飛機運來。

豬原本來還擁有一架賽斯納——172型自用飛機,但需要接受特約經銷店的定期檢查。所以這次決定使用俱樂部的飛機。

機械員對飛機進行了飛前檢查,然後豬原用眼睛察看了各檢驗重點。

機器正常,燃料充足。豬原進入駕駛倉,系好安全帶。這時正好是上午十點鐘。

接通總開關、開增壓泵。消防隊員手持滅火器進入待機狀態。

“開車!”地面指揮人員下達了命令。豬原將磁電機開關搬向左側,按動了起動按鈕。隨著螺旋槳的旋轉,輕微而又有節奏的顫動迅速傳遍整個機身,身體也隨之輕輕地搖晃起來。

豬原總是在這個時候產生一種習慣性的興奮。

用無線電報話機呼叫,向航空指揮塔請求地面滑行起飛。在跑道末端進行起飛前的最後檢查。

“派珀——起飛!”

指揮塔發出了起飛命令。豬原將機身對正跑道中心,加足了油門。

豬原在大學時代就獲得了自用飛機的飛行證書。在家裏,教育、興趣、甚至婚姻都要受到父親的制約,唯有飛行這一選擇是出於自己的意志。豬原開始時對此並不抱很大的熱情,但由於地面上的約束太多,終於被空中的魅力迷住了。然而,即使是翺翔在天空,也不能從討厭的地面制約中完全逃脫。在高高的天空裏也要受到航空法、空中管制的種種限制,所以也只能在所限定的空間飛行。

不管怎麽說,天空還是廣闊的。在飛行當中,可以獨自存在於藍天之上。然而,當豬原獨自它行在碧藍幽寂的天空時,卻突然感到在這團團圍在自己身邊的無限空間裏,竟蘊藏著可怕的死亡。也許在一瞬之間就會發生緊急情況。他非常清楚,把自己推向空中是憑借著機械的力量。多數體育運動,其主要部分都要依仗自己的肉體,而航空則是依賴機械的一項運動。機械要比人更加可以信賴,對這一點豬原是堅信不移的。

豬原將機體置於穩定的氣流中,這時他仿佛服了安眠藥想要沉睡似的,感覺到身體產生了一種幾乎是難以擺脫的誘惑。這是一種可怕的孤獨感,黑暗中的沉睡和這過於明亮的萬裏晴空構成了鮮明的對比。法國詩人巴萊拉的詩中有這樣一句:“內心自由的人啊,永遠熱愛著大海。”豬原卻隨意將它改成了“內心孤獨的人啊,永遠熱愛著碧空。”並月品是誦不離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