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的自由(第2/3頁)

他有一種獨特的威風,身材瘦小,卻儀表堂堂。

不知是真是假,風聞他曾在一家大報社任政治部部長。他的全部“家當”就是紙板箱、食器等;重金還屢次看見他抱上幾本大約是撿來的《朝日周報》、《工藝春秋》等等,坐在公園的長凳上專心致志地讀著。

問他名字,他也不肯告訴,只笑笑說:“忘啦。”垂金覺得他那茫然的風貌裏隱藏著非凡的生活經歷,然而最能引起重金的拍攝欲望的是他那種放浪形骸的自由精神。但是一拍成照片,這種精神就消失了,留在照片上的不過是一個肮裏肮臟的流浪者。

重金原想用照棚機拍下“總理”所散發的毅然的自由,重金曾表示氣惱,“總理”莞爾一笑,說:

“那大概是因為你不自由的緣故。”

“我不自由?”

“嗯,你成了野心的俘虜。也就是說,作為攝影家的野心。象我們這些人,啥野心也沒有。早晨啥時候想起床就起床,肚子餓了就去找剩飯,啥時候想睡就睡。啥也不想當,更不受任何人的束縛。作為一個攝影家,把你那架滿是功名心的照相機對準我們,恐怕也業拍不出擺脫了野心和功名心的我們的身姿。可是,你一旦失去了作為攝影家的野心。大概也就沒有心思為我們拍照了。

“怎麽辦好呢?”

不知不覺間,重金產生了求師般的心理。

“照相機唔的,丟抖算啦。丟掉照相機,舍棄社會,跟我們一道過日子,興許就能把自由拍攝下來。”

“丟掉照相機,還怎麽拍呢?”

“要是想拍攝好照片,就只有不拍。”

他們二人之門進行的有點象是撣機問答了,但重金覺得理解了幾分寸。“總理”的話裏包含著似非而是的真理。這好比是宮本武藏①扔掉了劍,掌握了《五輪②書》的悟道。

①宮本武藏(約1584--1645)是江戶時代初期的劍客,著有《五輪書》。

②五輪是佛教術語,地水火風空之五大為五輪。此五大,法性之德具足圓滿,故雲輪。世界為此五輪所成。

然而重金離悟道的境地還遠著呢,他只得懷著充滿世俗氣味的野心,擺弄照相機。

2

但是歌頌“完全的自由”的流浪漢身邊,最近也出現了險惡的形勢。發生了這麽一樁事件:在新宿區西戶山公園露宿的臨時工,遭到了一群中學生的襲擊。一條命倒是保住了,可眼睛被投來的石頭砸成重傷,有失明的危險。

三年前,在橫濱市的公園裏曾接連發生一群少年殺傷流浪者的事件,後來這類事件一度有所收斂。冷靜了一陣之後,這群少年又開始了危險的蠢動。

起初僅是放花炮來嚇唬,臨時工們沒有抵抗,這幫少年便愈來愈猖狂,向臨時工丟石頭,襲擊他們。

要是繼續升級的話,就會重蹈橫濱事件的覆轍。警察也出動了,進行搜查,為了自衛起見,流浪漢開始過起集體生活來。

“放浪型”討厭過集體生活,然而生命遭到了威協,聽以這也是迫不得已。“總理”卻照舊只身悠然過日子。重金替他捏把汗,勸他和夥伴們呆在一起,他卻說:

“該死的時候就死唄。我才不願意到了這個時候再去過集體生活呢。”

“暫時避一避嘛。西戶山公園離你的窩挺近的,多危險啊。”

“總理”以大久保公園和西大久保公園為棲身之所。

“我們的自由從來就是豁出命去取得的。夏天也許會由於吃剩飯中毒而死,冬天說不定會凍死。感謝你的忠告,可事到如今,我不想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首先,這麽一來,你想拍攝的那種自由精神唔的,就會消失啦。”

“總理”說罷,笑了。

他的生活方式,使重金感動不已。為了完全的自由,“總理”把生命當作了賭注。一般人過的是舒適緊湊的文化生活,給飼養得馴馴順順,高高興興地被監禁在管束的籠子裏。他卻呆在一旁,斷然拒絕接受任何形式的管束。

他不願吃籠子裏那味道可口、營養豐富的餌食,卻寧肯冒著“倒臥”的恐怖,去選擇荒野裏那未必有保證的自由食品。

對他來說,以生命為賭注的自由的生活,要比那被管束的舒坦安全的生活更有價值。毫無疑問,這是一種壯烈的生活方式,重金也曉得,不論自己對“總理”的生活方式多麽感動不已,產生共鳴,也決不能過那樣的生活。

“即使你不去過集體生活,也最好盡量別離開大夥兒。他們總不至於在眾目暌睽之下做出殘忍的事。”

“你既然這麽說,就照你的話來辦吧。”

“總理”勉勉強強地說。重金還是放心不下,但不便於再說下去了。“總理”最討厭這類幹涉。

過了兩三天,重金又遇見了“總理”,他笑嘻嘻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