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完蛋了的常客

1

幸一說:

“媽媽,味契兒怪聲怪氣地叫喚哪。”

咪契兒是乘松家養的一只花毛母貓,它發出一個音節的嘹亮的聲音,異乎尋常。動作也慌慌張張,把身子東蹭蹭,西蹭蹭,還滿地打滾兒。

“真討厭,好象進入發情期了。”

母親弓枝皺起眉頭來。可不是嘛,從門外也傳來了公貓求愛的叫聲。

小學五年級的幸一問道:

“什麽叫發——情——期呀?”

“指的是貓要結婚啦。”

“咦?可是咪契兒生下來還不到一年哪。”

幸一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貓結婚結得早。喏,這是小孩該睡覺的時候了。明天又不是星期日,快去睡吧。”

母親這麽一說,幸一勉勉強強鉆進了被窩,然而咪契兒和外面公貓的叫聲吵得他睡不著。兩只貓都叫得熱情哀切,但幸一覺得,那只壞貓是來誘騙咪契兒的。

他認為,咪契兒一到外面去就會給拐走。盡管已經躺在被窩裏,他還在擔心壞貓會不會從什麽洞裏入侵。他焦慮得睡不著覺,恨不得再去查看一遍。

幸一再一次溜下床去。他躡手躡腳地,因為給母親發現了就會挨說,母親大概在飯廳裏,邊看電視邊等待父親回家。幸一的父親最近工作繁忙,每天深夜才回來。

咪契兒好象蹲在門廳裏,和門外的公貓相互叫春呢。幸一喊它,它連睬都不睬。比起主人來,這個時期它更依戀的是公貓。

幸一想把咪契兒關進壁櫥。這樣做,似乎有點可憐,但總比被壞貓拐走要安全。

“咪契兒,過來。”

幸一剛這麽一喊,從門外傳來了腳步聲。他吃了一驚。接著就聽見了把鑰匙插進門的聲音。多半是父親回來了。父親怕吵醒母親,總是用自己那把鑰匙開門。

“哎呀,別開!”

說時遲,那時快,咪契兒早巳從剛打開的門縫兒裏哧溜出去了。

“咪契兒,回來!回來呀!”

幸一這麽吆喚著,但咪契兒已經躥到門外去了。

“怎麽,是咪契兒呀。抽冷子往外一蹦,嚇了我一跳。”

父親在門廳裏驚愕地說。幸一還穿著那身睡衣,甚至也沒眼父親招呼一聲“您回來了”,就從父親身邊擦過去,追趕咪契兒。

“幸一!喂,到哪兒去?”

父親從背後喊他,但他來不及回答了。非得趕快逮住咪契兒不可,否則它就會給壞貓帶走了。

幸一光著腳,拼命地追蹤咪契兒。咪契兒沿著幸一家所在的那條巷子,躥到公路上。公貓從公路對面呼喚它。咪契兒聽見幸一的聲音,仿辨一度停下了腳步,但公貓這麽一呼喚,它便橫穿過公路。

“咪契兒!回來呀!”

幸一從貓背後一個箭步躥過去。剛好一輛小轎車從這裏經過。雙方的運氣都不好。公路朝左邊拐了個彎,而幸一又是從左邊驀地沖上公路的。一方面也是因為夜間的公路空蕩蕩的關系,車子盡情地加快了速度,就象要把白天交通堵塞所耽誤的時間一下子奪回來似的。

彼此都無從躲閃。

隨著車胎的一聲哀叫,鋼鐵與肉體便毫無緩沖余地地相互接觸了,發出疹人的聲音。

少年的身子被挑到車頂上,隨即滑落下來,狠狠地砸在堅硬的柏油馬路上。

橫在地上的少年的身子活象是浸泡在鮮血裏的抹布。夜色朦朧中可以看出,黑油般的一灘血轉瞬之間蔓延開來。

小轎車一度停住了。司機下車來察看了一番。可能是被少年那副不可救藥的樣子嚇壞了,於是竄回車內,把車開得比出事故之前還要快,逃之夭夭。隨後父親才趕來。他發覺情況已經無可挽救了,就呻吟了一聲“幸一”,象癱子一樣蜷縮在親生兒子的屍體旁。

很不湊巧,一個目擊者都沒有。屍體旁發出了貓叫聲。咪契兒這個禍根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一個勁兒地往再也不會說話了的主人身上蹭啊蹭的。

急救車不久就開了,然而又照原樣馳了回去。急救車是不管運死人的。幸一因顱內以及胸腹腔內臟損傷,幾乎是當場死亡的。

至於加害者呢,原來是個二十一歲的青年。他—度逃離現場,但半路上又害怕了,便到附近的警察署去自首。

加害者是出事後不久就從現場徑直前來自首的,所以僅只被處以因工作失誤造成死亡。事故發生後,加害者首先得采取三個措施:一、救護被害者。二、防止繼續發生事故。三、報告警察。

在這次的車禍中,一,被害者已死亡;無從救護。二、幸而不曾繼續發生事故。三,加害者盡管一度逃走,但隨後又去報告了。

而且被害者是突然躥上能見度很低的拐彎處的,那裏並不是夜間人行橫道,據認為也有過失,所以加害者僅被處以一年六個月的徒刑,緩期二年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