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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李架上擺著登山的用具,車內過道兩邊露出來的全是帆布背包,就連小野木坐席的附近,乘客們也都不約而同地談論著山裏的事情。

開車後,小野木剛睡了一會兒,就被嘈雜的聲音弄醒了。年輕人有背起帆布包的,有抱下登山用具的,正匆匆忙忙地下火車。在火車穿過山地之前,這種情景已重復出現多次。無論在沼田,還是水上,也不管是在湯檜曾,抑或在湯澤,每當小野木睜開眼睛,燈光寂寥的月台上,便有背著帆布包的年輕人成群結隊地走著,車站的背後都是逼近眼前的山脈。

自從過了湯澤附近之後,小野木的眼睛就清爽起來了。車窗外面,昏暗的山間峽谷飛快地從眼前掠過。小野木從衣袋裏拿出信來。

這是今天早晨賴子用快信發來的。小野木讀這封信,已經不知道有多少遍了。

本想和您一道去的,但這次還是克制住了。在我的身上,想毀掉一切、奮勇向前的心理和將其壓抑住的心理正在進行鬥爭。上次會面的時候,對於我想一道去的請求,您的眼裏曾經閃出膽怯的神色。我想起了台風之夜。當您想把我推回丈夫身邊的時候,眼裏也帶著同樣的神色。因為已經得知您在佐渡預訂的旅館,如果等得寂寞難耐時,我也許會給您拍電報去的。

賴子

小野木舉目向窗外望去。黑魆魆的山嶺在昏暗中朝後奔去。車窗的四邊變得發白,好像結了霜一樣。

小野木知道再也不會入睡,於是吸開了香煙。

各種各樣的想法在小野木的腦海裏湧現出來,他接著又吸了兩支煙。車窗外閃過山嶽地帶,在昏暗中開始出現廣闊的田野。因為遠處可以看到稀疏的農家燈火,所以才知道火車駛進了平原地帶。

也許由於黎明已經臨近,天空中出現了雲彩的黑影。小野木這時又瞌睡起來。

到達新潟時已經七點多鐘,小野木是輕裝簡服,只在上衣外穿了一件風衣,所以車站前那些招攬顧客的旅館人員都沒有向他搭腔。他走進一家類乎飲食店的鋪子,要了一碗蕎麥面條。

開往佐渡的輪渡,大約還有兩個小時才起航。於是,他便乘出租車去觀賞信濃川。市中心有一座長長的橋梁,小野木在那裏下車,略轉了一會兒。朝河口方向能夠望到大海的一角。那裏水天相接,呈現著沉重的鉛灰色。

十點鐘,小野木來到開往佐渡的輪渡碼頭。在這裏,工作人員正在分發“乘船者名簿”。小野木用鉛筆把自己的名字寫到上面。

登上渡輪,在起航之前向下看去,裝滿水果的貨箱正被擡進貨艙裏來。像遠洋航海一樣,這裏也為遊客們掛起了彩色紙條。佐渡民謠的樂曲響起,船開動了。

天色陰霾。渾厚沉重的烏雲籠罩在海面上,一派寒氣襲人的景色。小野木悶坐在客艙裏,從窗口望著大海和天空。旅行皮箱裏帶來了兩三本有關考古的書,但他根本沒有心思拿出來閱讀。坐在斜對面的似乎是一對年輕的新婚夫婦,正攤開旅行指南在交談。他們的旁邊,一個好像當地島上的姑娘正在讀雜志。看上去她是出外工作正要回到本地去,穿著打扮顯得很不適稱。寒風從窗子的縫隙鉆進來。發動機的聲響震得地板不停地顫抖。

小野木每次出來做短暫的旅行,都覺得與東京的工作有種隔膜之感。雖然同僚之中有人說,旅行的地點使人格外產生對東京工作的親密感,但小野木並不這樣,好像空間的距離把他的心也隔開了。

看著低垂的雲層下起伏翻騰的大海,小野木突然想到了這次短暫的旅行出發前剛發生的事件。石井檢察官雖然未作任何說明,可是木本事務官卻講出了自己的猜想,認為那是R省的貪汙案件。聽到是R省,他的內心曾經為之一震。前不久一位剛剛結婚的朋友,就是屬於這個省的;而在結婚典禮上見到的媒人,又正是這位朋友的上司局長。並且,這位局長還是邂逅於諏訪豎穴遺跡的那位少女的父親……

不過,對於現在的小野木來說,這層關系還僅僅是迷茫淡漠的存在,正好像天空中漂浮的一朵浮雲。若是打個比方的話,掠過腦海的這一念頭,也只不過猶如瞬息間展翅飛過船窗的海鳥的影子而已。不僅如此,這樣一來,甚至連賴子的問題也覺得離現實更遠了。

對大海失去興趣,小野木又從口袋裏取出賴子的信看了起來。因為已經取出多次,信封揉搓得如同陳年家書一般了。

……上次會面的時候,對於我想一道去的請求,您的眼裏曾經閃出膽怯的神色。

小野木心想,當時自己也許確實流露過那樣的眼神。小野木也回想起當時賴子的目光。那正是“想毀掉一切、奮勇向前的心理和將其壓抑住的心理正在進行鬥爭”的眼神。小野木的膽怯,說不定就是由於看到了賴子的那種目光才產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