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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木不時地把目光投向窗外,也不時地從正面盯著正在讀小開本小說的賴子。

火車穿過了好幾個山洞,每次出來的時候,在列車行進方向左側的低地裏,必定都有河流映入眼底。

在大月車站,許多登山打扮的年輕人和白衣持杖、佛門裝束的行者下了火車,其中也夾雜著外國人。月台對面停著一列不長的火車,下車的人們都競相乘了上去。

“那列火車到哪兒?”初次乘坐這條線路的賴子,從書本上擡起頭,打破沉默向小野木開了口。

“登富士山或往河口湖方向去的。”

小野木說完,賴子嘴上應著“啊,原來是這樣”,眼睛仍一直盯著那列火車。

“到富士山很近嗎?”賴子感到很新奇,以孩子般的口吻發問道。

“到河口湖是一個小時。登富士山要從那裏乘公共汽車到山腳下……我覺得這次列車沿途很好玩。”

“有什麽嗎?”

“有一片樹林覆蓋在火山腳的緩坡上。那是一片茫茫的林海,倘若迷路走了進去,就無法活著走出來啦!像今天這樣烈日炎炎的日子,會使人感到有一種悶熱的瘴氣蒸騰而出。”

小野木在學生時代曾和朋友到過那裏,時間也是在夏季,談起他當時的記憶,賴子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他們乘坐的火車開出站台,駛臨一個很陡的斜坡時,青草散發的熱氣似乎就要撲到車窗上了。賴子目不轉睛地盯著這片近在眼前的陡坡。

“什麽時候……”賴子對小野木說,“能帶我到那兒去一次嗎?”

看來,賴子還在腦中憑空想象著那片林海的情景。

“到那種地方去做什麽?”

“小野木先生剛才不是說那是個好地方嗎?”

“話是那麽說,但在一般情況下,那可不是個有趣的地方呢!”

“我想去看看那個地方。”

使小野木感到驚訝的,不只是那強硬的語氣,而且還有存在於賴子心頭的那個願望本身,因為平時一直以為她是一個處於豪華舒適環境裏的人。

小野木沒有做聲,略把頭俯下,重新點燃一支香煙。小野木噴出煙霧把臉擡起來的時候,賴子又把目光垂到那本書上去了。那是一副自己收住話頭的姿態。這副姿態一直到甲府車站都沒有改變。

在甲府下車後,兩人又乘上另外一列火車。這條身延線的終點是富士車站,所以,小野木對橫田檢察官說去靜岡縣,還真沒有錯。只不過今晚的目的地是途中一家富有鄉間風味的S溫泉罷了。為了賴子,小野木才改變了要走山路的初衷,決定到這裏的。

火車穿過遍布葡萄園的盆地,開進了山谷。在這列沒有二等車廂的火車上,小野木和賴子對面坐著一對去身延山久遠寺參拜的老年夫婦。

這對老夫婦據說是特意從東北地區來的,和小野木、賴子說話時,稱他們為先生、太太,這很使他倆為難。當他們在S溫泉車站下車的時候,老夫婦一再操著東北口音說,自己家在秋田縣的大曲,如果到那邊去的話,請到家裏做客。

“您二位遠道而來,我想神佛一定會為您二位顯靈的。”賴子一面拿著旅行皮箱站起來,一面這樣說道。老夫婦多次滿面笑容地把頭低下去表示感謝。

正如來前所預料到的,車站很冷清,出租車也只有三輛。

“您投宿的地方決定了嗎?”司機湊過來問道。這會兒才注意到,司機的面孔顯得異常灰暗,這不僅因為時已黃昏,而且還由於天空陰沉,烏雲飛快地飄移著,風也吹得很猛。

因為講了“聽你的便”,所以司機沒有把車子開向建著一排旅館的那條坡道,而是朝相反的方向駛了過去。

“風很大,好像要來台風呀!”司機操著本地方言說。

小野木想起了橫田檢察官說過的話,心裏有些不安。看看外面,樹枝搖擺得很厲害。

“台風真的會刮到這一帶來嗎?可報上說將要偏向太平洋方向。”賴子也很擔心地說。

“不,大概不會有問題。現在刮的,也許是它的余波吧!”小野木還是對報紙上的預報篤信不疑。

他們所到的旅館,據說是本地最大的一家,在田野裏辟出偌大一個院落,只有一幢樓房悄然聳立在那裏。

到大門外來迎接出租車的女傭人們,全都吃驚地打量著賴子。她們的頭發也被風吹得亂蓬蓬地飄散開來。

房間與舊有的主建築物是分開的。據說只有這棟樓是新建的,有遊廊和主房相連。正因為主建築是陳年舊居,所以其敗落簡陋異常顯眼。本來,這處溫泉是以接待那些自籌夥食的療養客人為主的。

房間的緊後面是一條河流。大約是為了美化環境,只在旅館所屬範圍內種植了柳樹。柳枝都斜著垂向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