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小野木先生嗎?”

結城賴子聲音那頭,可以隱約聽到汽車的喇叭聲。小野木喬夫由此知道,賴子是從某處街角打來的電話。

“昨天給您添麻煩了。”

在小野木聽來,賴子的聲音含有一種特別的圓潤。她低聲講話的時候,這種感覺尤為突出。

“哪裏,是我失禮了?”

“在工作嗎?”賴子問。

“嗯。”

“真辛苦呢!”賴子稍停了一下,“只是想聽聽您的聲音。您知道我這會兒在哪兒嗎?”

“不知道。”

“就在您附近呀。”

“附近?附近的什麽地方?”

“田村町。”賴子回答。

“噢,從那裏走到這兒,只要三分鐘左右。”

“……不過,不成呀!我馬上就要離開這裏。今天司機把汽車停在旁邊正等著呢。”

“……”

“喂,喂!聽到了嗎?”

“啊,聽到了。”

“我現在要到一個地方去,因為路過您單位附近,所以下車來打個電話,並沒有別的事,只想對昨天的事向您表示感謝。真是帶我去了個好玩的地方呢!”

小野木眼前又浮現出深大寺中走在翠綠樹林裏的賴子的身影。樹蔭下,款冬遍地;款冬底下的層層枯葉,遮蓋著地下的涓涓暗流。

“就是這些。好了,我要掛斷了。”

“喂,喂!”小野木用力抓著電話聽筒,“下一次……您什麽時候來電話?”

他是想問什麽時候會面,但沒法明講出來。

“就是呢……”賴子的聲音停頓了一會兒,聽筒裏傳來了電車通過的聲響,“過幾天吧。好,再見!祝您愉快!”

“再見!”小野木無可奈何地說。還沒有放下聽筒,就聽到對方“哢嚓”一聲掛上了電話。

電話總是由賴子先打來,不能從這邊打過去。這倒不是顧忌到她的處境,而是因為她沒有把電話號碼告訴小野木。

不僅是電話號碼,結城賴子連家庭住址也沒告訴過。小野木不無根據地認為她家似乎在澀谷。然而,即使如今和她交往已經持續了一年之久,賴子仍然明確地拒絕把家庭住址告訴給他。

所以,電話一直都是由賴子掛過來。小野木就是想打,也毫無辦法。完全是單方面的聯系。

對這件事,小野木多次責怪過賴子。

“再過些日子吧!”賴子每次都是這樣安慰他。每當這種時候,賴子的面頰就現出一種淒清的神情,因此他總是在她的推托面前表示屈服。但是,每一次他都後悔。在一心想見到賴子的時候,只好徒自坐臥不寧。

在此之前,小野木不知把電話簿翻了多少遍。找到結城這個姓,查出屬於澀谷電話局的號碼。一共有八處。然而,八個號碼都試著掛過電話,卻全都不是。

也許是賴子講了與夫姓不同的娘家的姓名;倘若懷疑的話,說不定竟是假名。只有一次,小野木向賴子問過這件事。

“這個問題,您沒有知道的必要嘛。”賴子當時這樣說,“我是結城賴子,您只要相信我這個叫結城賴子的人就成了。羈絆著我的一切系累和環境,您都不要去管。小野木先生只看著我這麽個女人就行啦。關於我家裏人的情況,您就不必了解了。”

回到自己的席位一看,柴木一郎正規規矩矩地坐在那裏等著。小野木落座以後,嫌疑犯擡起眼皮滴溜溜地偷著瞧了一眼。小野木把文件一件壓一件地重新放好。

“柴木,”他沖垂著頭的對方說,“一般調查結束了。今天就進行到這裏,你可以回去了。”

“是。謝謝。”

嫌疑犯恭恭敬敬地把頭低下去,然後又稍感惶惑地掃了小野木一眼,大約他已經敏感地看出小野木的表情與先前相比有些異樣。

警察過來把柴木帶走了。小野木望著柴木的背影,心不在焉地考慮著量刑問題。看看傳閱過來的下一份文件,原來是個專在商店行竊的女慣犯。一看手表,已經過了十二點,於是便起身去吃飯。

小野木向侍者訂了一份三明治,然後向會議室走去。會議室裏,桌子擺成“口”字缺一邊的形狀,同屆的加藤檢察官正坐在一端吃著咖喱飯。

“呀,辛苦了!”

加藤指了指自己身邊的椅子。

“啊。”小野木坐到他的旁邊。

“累了吧。你好像精神不佳,審問了好幾個嗎?”

加藤一面往口中送湯,一面把臉扭向小野木。

“不,只一個。”

“案情棘手嗎?”

“搶劫致傷罪。為了女人,需要生活費,在路上動起了菜刀。”

“那個女人,是出賣肉體的,還是別的什麽女人?”

加藤檢察官用筷子戳著黃色的米飯。

“不是。在外地和房東家的女主人相好,後來到了東京,沒有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