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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日 校內審判・最後一天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對野田健一來說,自從參與了校內審判,每當迎來新的早晨,就意味著將獲得一天的成長。若覺得“成長”這詞太誇張那說成“發現”也未嘗不可。每天都有新發現,日復一日,一直持續至今。

今天也不會例外。即使健一不願意,也肯定會是如此。今天將迎來校內審判的大結局。已經沒有退路,今天,一切都將真相大白。

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健一卻對即將到來的謎底感到恐懼——即使充塞胸中的疑雲將會澄清,一直背負的重擔終於可以放下。

可怕,無以名狀的可怕。

昨晚,他想了整整一夜。早知如此,還不如老老實實待在家裏,不參與校內審判,埋頭中考復習,這樣才符合自己的一貫風格。

他試圖以此來說服自己,可總滲透不到心底,總覺得這種想法太不真實了。怎麽會這樣呢?他感到驚訝,感到納悶,於是睡意全無,再次開始思考。說到底,自己一貫的風格到底是什麽呢?

今天的我,已經不是校內審判之前的我了。事到如今再如何焦慮也無濟於事。新的日子,又一個新的日子,一天天累積起來,走到今天。並非沒有退路,只是無法回頭。

就在準備出門時,每日早晨例行巡視的山崎晉吾來到健一家。看到滿臉倦容的健一後,山崎晉吾說:“昨晚太悶熱了吧?”

他對健一說話的語氣總是莊重又恭敬。

是啊,我是辯護人的助手嘛。

“山崎,你也辛苦了。”

打完招呼,山崎晉吾正要離去,健一又叫住了他。

“今天估計會拖很久。”

正要跨上自行車的山崎晉吾放下腳,特意端正了姿勢。

“帶上襯衫之類的替換衣物比較好。請你轉告各位陪審員。”

山崎晉吾作出立正姿勢,回答一聲:“是。”猶豫片刻後,他又說道,“藤野檢察官也對我說過同樣的話。她說,今天的庭審將非常耗時。”

“哦。”

“她還說要多準備一點便當和飲用水。”

這一點健一沒有想到。

“我會和北尾老師與津崎先生商量,準備好這些東西。其他還有什麽嗎?”

“沒有了。”

正要跨上自行車時,山崎晉吾再次轉過身來,說道:“藤野同學還說,要全體參與評議表決,不能有一人掉隊。”

健一點了點頭。藤野這句話分明是對自己說的。不準掉隊,不許當逃兵。

還有……

“野田,加油。”說著,山崎晉吾慌張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臉,補充道,“這句話不是藤野檢察官說的,是我說的。”

他每天一早都會來巡視,而到了最後一天的早晨,估計連他也察覺到了什麽。

“嗯。我明白。”

倉田真理子說山崎晉吾總是一臉嚴肅。可現在看來,相比嚴肅,更是正義凜然。

“別遲到了。學校見。”

“學校見。”

關上大門,健一跑到自己的房間,拿起一只鼓鼓囊囊的背包。來到起居室後,正在看晨報的父親健夫擡起頭來。

“早,這就要走了?”

“是的。”

“你昨天好像睡得很晚,不要緊嗎?”

默默點了點頭後,健一問道:“爸,你今天也來旁聽嗎?”

野田健夫注視著獨生子的臉,眨了眨眼睛:“是啊。你媽媽身體好點了,我想帶她一起去。今天是大結局了,對吧?”

健一飛快地點了點頭,突然胸口一堵,說不出話來了。

健夫的眼神很柔和,像在安慰兒子一般:“要不,我們還是不去旁聽的好?”

“不是的。只是……”

只是……

“不用擔心我,無論結果如何,我都不會,都不會……”

我想說什麽?想不明白。一句話直接從心底冒了出來。

“都不會後悔。”

對,我想說的就是這個。

“是嗎?”健夫也點了點頭,“明白了,你就放心地去吧。”

好的——這兩個字沒有說出聲來。健一朝門口走去。

也許是穿鞋時頭朝下的緣故,健一覺得臉上發燙,似乎馬上要哭出來了。這可不行。他在心中斥責自己,拼命抑制自己的感情。系好鞋帶時,他已經恢復了平靜。

我是辯護人的助手,一定要完成這個使命。

野田健一校內審判的最後一天即將開始。

學校周邊看不到一個記者或主持人的身影。這要感謝森內老師和她的母親。代理校長岡野將森內老師召開記者會這一題材運用到位,成功地與媒體人士達成了交易。記得北尾老師說過,岡野對這些相當拿手,所以才能夠出人頭地。

今天旁聽席的上座情況比較零散,巳經八點四十分了,都沒有坐滿一半,是目前為止最蕭條的景象,也許是昨天休庭一天帶來的負面影響。一天的空白便讓大家的注意力和興趣大打折扣,校內審判也不過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