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潘多拉魔盒(第3/6頁)

最重要的當然還有薪水,因為病人本來就不多,所以獎金根本就可以忽略不計,很多同事都要麽辭職自己開診所,要麽就偷偷摸摸去私人診所打工賺外快了,只有李曉偉還在猶豫,努力維持著自己最後的一絲清高。

大中午的,本來就是午休時間,李曉偉在空蕩蕩的候診室裏溜達一圈後,便幹脆把門一關,隨手抓過兩張凳子,頭對頭一拼,倒頭就睡。或許是昨晚睡得太遲的緣故,剛躺下,他就進入了夢鄉。

就在夢裏,李曉偉又一次毫無懸念地看到了自己的父親,或者說,是有些模糊的父親的背影。

這幾天他一直都在斷斷續續地做著同樣奇怪的夢。可是從李曉偉五歲開始起,就再也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而母親,在自己三歲的時候據說因病去世了。所以李曉偉的記憶中,根本就沒有母親的影子。

夢裏的父親拿著鐵鍬,淚水從他臉上流淌下來,一陣可怕的嗚咽聲從他肺部深處噴湧而上,沖破他緊閉的雙唇。但是哭泣卻一點都沒有阻止父親的動作,他舉起鐵鍬,不斷揮舞著用力插向地面,被撕裂的泥土就仿佛破碎的屍塊,瞬間滾滿四周。

父親在哭。顫抖著雙肩,就好像他腳底的大地徹底激怒了他一般,狂怒不已,拼命揮舞著手中的鐵鍬。

躲在樹後的李曉偉感到莫名的驚恐,他雙手緊緊地抓著樹幹,好奇心占據了全身,卻一點都動不了。只能閉上雙眼強逼著自己去聽那單調恐怖的鐵鍬插向地面的聲音。

“噗嗤——噗嗤——噗嗤——”

聲音變了,變成了“噗……噗……”就好像有人湊在腦袋邊朝著自己吹氣一樣,李曉偉分明還能感覺得到那股熱熱的口臭味撲面而來。他嚇得渾身一顫,在睜開雙眼的同時狠狠地跌落到了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濺起了一陣輕微的塵土飛揚。

看清楚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張年約三四十歲的男人的臉,此刻,他正彎著腰笑眯眯地看著自己,剛才也恰恰正是這張臉在朝著自己吹氣!

李曉偉被摔得渾身的骨頭一陣抽痛,對方卻好像沒事人一般打著招呼:“下午好啊,李醫生!”

說著,他優雅地在李曉偉的對面沙發上坐了下來,坐姿端正,一板一眼,就連雙手交叉所放的位置也是恰到好處地位於兩個膝蓋骨的正中央。

李曉偉強壓住火氣,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白大褂上的灰塵,同時又換上一副職業的標準笑容,重新又坐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椅上。

他對眼前的這個男人再熟悉不過了,潘威,三十五歲,和自己年齡差不多,IT從業者,一個可憐的程序員,一頭與年齡極不相符的斑白頭發,還有那極富有標志性的與優雅根本就不相稱的動作——啃指甲,在過去的一年多時間裏,幾乎每個禮拜都會在李曉偉的腦海裏出現一次,當然了,是在他看完病走了以後。

潘威得的是妄想症,有時候李曉偉也懷疑過他的病症來源與他的職業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但是李曉偉作為一個心理醫生,是沒有勸人改行的義務的,他所要做的就只是每周盡量地讓潘威回到現實中來。所以,對於剛才他那獨特的喚醒自己的方式,李曉偉只能當做沒看見,因為他很清楚和妄想症病人理論的結果就只有一個——毫無結果。

“潘先生,下午好。”李曉偉禮貌地打著招呼,就像和一個老朋友聊天那樣,同時快速寫著病歷,右手則悄悄地揉了揉剛才被摔疼的胯骨,“你來得很準時嘛。”

“那是當然,李醫生的門診,我是肯定要來捧場的。”果不其然,隨著兩人交談的開始,身心徹底放松的潘威便開始優雅地咬指甲了。

李曉偉強迫自己不去看這個招牌性的動作,他的所有病人幾乎都有招牌性的動作,讓人難以理解的是其中也絕對不會有相同的地方,這就是心理科的獨特之處。作為一名心理醫生,李曉偉不得不開始擔心自己遲早有一天會被這些招牌性動作給潛移默化了。

“談談自己的狀態吧,我們有四十分鐘的時間。”在說這句話的同時,李曉偉順手摁下了桌上的計時器。

他把自己重復過無數遍的這個特殊動作命名為——打開潘多拉魔盒。

章桐掛上了電話,心裏的疑惑卻越來越重了。天長市所有的醫學院實驗室外加殯儀館以及醫院停屍房的電話她都打了一遍,連周邊的都沒有放過,所有她能想到的能合法存放這種屍體的地方,回復幾乎如出一轍——抱歉,我們最近沒有丟失過登記在冊的屍體。

可是就有這麽一具經過處理的屍體此刻就躺在自己身後的冷凍庫房裏,編號4327。章桐知道自己沒有瘋。

小旅店的老板娘用自己祖奶奶的名譽發誓,根本就不知道這具屍體到底是從哪裏來的,而那個房間也已經空了大半個月了,這次如果不是水暖設備壞了的緣故,樓下客房租戶抱怨水漫金山,否則的話是絕對不會這麽早就發現這具塞在床底下,且被嚴嚴實實包裹在塑料袋中的屍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