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潘多拉魔盒(第2/6頁)

有時候,幹凈並不是一件好事。

她皺著眉,眼前的屍體,分明就是從醫學院的解剖實驗室裏直接被送過來的,而從來都沒有被裝在塑料袋中在普通的城中村小旅館房間的床底下被塞了整整一天。

這不可能!雖然現在已經是立秋,但是暴露在常溫中屍體正常的腐敗還是應該有的,這具屍體卻似乎違背了所有的自然規律。

一股熟悉的福爾馬林的味道,沒錯,百分之十福爾馬林溶液殘留物遍布屍體的全身,在四肢的臂彎處甚至還找到了注射的痕跡,這是典型的教學用屍體標本的制作流程。章桐又有了一種被愚弄的感覺。

上半年就曾經發生過醫學院的學生向這個被媒體奉為法醫神探的師姐公然發出過挑戰的鬧劇。雖然說事情最終以一紙處分告終,但是為此,章桐卻搭上了一個禮拜的寶貴時間。

眼前這具屍體全身赤裸,皮膚在鋥亮的不銹鋼解剖台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蒼白。背部的一個個小圓點是由於長時間壓在解剖台的下水通道孔所致。問題來了,章桐面前四張解剖台上的下水通道孔的形狀與屍體背部的痕跡完全不相符!而屍斑也顯示死者臨死時很有可能就是保持著這種平躺的姿勢。難道這又是一場惡作劇?可是這次事件的性質就明顯嚴重多了。

因為這是一具完整的屍體,局裏非常重視,為此出動了一個隊的警力,還特地成立了專案組。而上次,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實驗室人體樣本。

如果真是那幫學生們變本加厲的話,想來那也未免太過分了吧。

章桐趁自己的心情還沒有糟糕到極點,摘下手套,伸手打開了錄音機,開始口述。

“死者為男性,四十歲上下,屍體長度為173厘米,發育無異常,營養一般。屍僵已解除,項背部見紫紅色屍斑,其余皮膚蒼白,無黃染。無頭發,頭皮環形切口,角膜混濁,雙側瞳孔等大,直徑為零點八厘米,鞏膜無明顯黃染。口唇紫紺,口鼻腔以及雙側外耳道未見異常分泌物,牙齒缺失,創面未完全恢復,疑似生前手術拔除。氣管居中,胸廓對稱。胸部可見明顯解剖痕跡。屍體四肢可見明顯針頭注射防腐劑的痕跡……死亡時間在兩天以上。死亡原因——暫時不明。”章桐低沉的聲音在解剖室的瓷磚墻壁上四處回蕩著,顯得格外刺耳。

繞著屍體轉了一圈,她皺眉想了想,便又打開錄音機補充了句:“死亡原因——因為屍體已經經過專業的防腐處理,所以暫時無法確定,身上非要害部位除多處疑似刀傷外,沒有明顯被害特征,疑似非正常死亡。等待毒物報告結果出來後再另行更正。”

屍表的傷口都是自己非常熟悉的,包括內臟器官的處理方式,章桐關上錄音機,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地拿起工作台上的相機,對屍體上的傷口逐一做了拍攝取證。如果真的是被偷的屍體,自己也好有個存档的說明依據。

做完這一切後,章桐擡頭看了看墻上的掛鐘,離屍檢開始才過去不到四十分鐘,這算是自己近期速度最快的一次屍檢工作了,她長出了一口氣,無奈地搖搖頭,利索地為屍體蓋上了白布,然後搬上輪床,推到後面的冷凍庫房去了。

臨關門的那一刻,章桐停了下腳步,回頭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那具被標記為4327的屍體。總是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或許是太多巧合了吧,近期接連發生類似的事情,章桐對自己的專業技能比對自己的長相可是有信心多了,猶豫再三,她卻最終還是用力關上了冷凍庫房冰冷而又沉重的不銹鋼大門。

自己目前的工作都已經完成了,還有什麽好去牽掛的呢?

她一邊摘下手套丟進腳邊的衛生桶,一邊擡頭看了看墻上的掛鐘,提醒自己不要忘了下午趕去第一醫院心理科替母親取藥。她暗自埋怨自己最近這段時間都忙昏頭了,以至於耽誤了好幾次陪母親去門診的機會,章桐心裏隱約感到一些不安與自責。

她也曾想過就此放棄自己的工作,收入不高是一個原因,畢竟母親年事已高,而自己是她在世的唯一的親人,要不就把自己積攢下來的假期都休了,或者幹脆就辭職算了。但是每次也就只是想想,經歷了這麽多,章桐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無法再從事別的工作了。

得與舍之間,有時候是完全沒有真正的界限可言的。

對於第一醫院心理科的年輕醫生李曉偉來說,今天又是一個無聊透頂的日子,門診室裏一如既往地門可羅雀。不過這也怪不得別人,誰叫自己放著好好的神經內科不選,偏偏要圖這麽個看似很高尚且自由時間一大把的清閑科室呢?以前實習時,每次經過同一樓層的神經內科,那種從醫院開門一直排隊等到醫院關門,恨不得值班醫生24小時不吃不喝的慘烈景象總是會讓醫學院的實習生李曉偉感到一絲幸災樂禍。可是如今看看自己的辦公室,就連清掃工都不願意走進來,因為這裏的灰塵比庫房裏還厚。他就有點笑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