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傷痛的記憶

公交車緩緩停了下來。男人走下車,輕輕松了口氣,然後擡頭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他的年齡並不大,才四十出頭,但是看上去卻比實際年齡要老很多,他自己的感覺也是如此,飽經風霜的臉上寫滿了他這個年齡所不應該有的皺紋,而鬢角斑白的頭發更是讓人不會相信他的真實年齡。他從隨身帶著的挎包裏掏出一本黑色的筆記本,打開,仔細核對了一下地址,確定無誤,這才重新又放了回去。然後一臉凝重地走進了警局的大門。

和眾多報案者不一樣的是,男人並沒有一進門就急著四處尋找報案室,也沒有去指示牌前查詢自己所要去的地方,站在人來人往的報案大廳裏,他遲疑了好一會兒,直到和保安狐疑的目光相遇的那一刻,才仿佛最終下定了決心一般,向保安所在的值班處走了過去。

“您好,我找章桐,章法醫。”男人故作輕松地在自己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

保安王伯一愣,目光又一次上下打量起了眼前的這個似曾相識的男人:“你找章主任?你是?”

男人點點頭,重復了一遍自己的要求:“是的,我找章桐,她是法醫。她現在還在這兒工作嗎?是不是已經被調走了?”

“那倒沒有,”王伯臉上的神情變得輕松了許多,順手拿過了案頭的訪客登記簿,同時瞥了一眼墻上的掛鐘,語速飛快地說,“她還在我們這邊工作。但是現在可能沒時間,這幾天都很忙。你找她有什麽事嗎?有沒有事先打過電話?我先幫你登記一下。”

“是嗎?”男人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失望,“我,我找她有急事。我沒有她的電話。可是我真的找她有急事。麻煩你,能不能幫我打電話通知一下?”

王伯看了看面前的男人,想了想,伸手抓過了桌上的電話機,邊撥打分機號碼邊順口問:“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劉東偉。”

“哦,好的,”在一遍又一遍地等待法醫處電話被接通的時候,王伯和劉東偉攀談了起來,“小夥子,我看你有點眼熟,我以前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是嗎?那你肯定認錯人了,今天是我第一次來你們這個地方。”劉東偉憨憨地一笑,神情顯得很疲憊。

“不對,我就是在哪裏見過你,……等等,我想起來了,就是這裏,你也是來找章法醫,不過那是兩年前了!”話音剛落,王伯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一臉驚訝地看著值班台前風塵仆仆的男人,“你和已故的劉檢察官是什麽關系?”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目光看向了別處,幽幽地回答:“你也認識他啊,這就不奇怪了,他是我弟弟,我比他早出生一刻鐘。”

“你和他長得真的很像!”章桐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但是他卻從來都沒有跟我提到過他還有一個哥哥。”

劉東偉點點頭,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他輕輕攪動著手裏的小湯匙,棕黑色的咖啡液體在杯子裏不停地打轉。

咖啡館的窗外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起,無聲無息地飄起了漫天的鵝毛大雪。

咖啡很苦,章桐注意到劉東偉並沒有加糖,純黑咖啡,在他看來,卻猶如一杯毫無滋味的白水。眼前的這個男人究竟經歷過什麽,章桐無從得知,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他雖然長著和劉春曉幾乎一般無二的臉,卻有著和後者截然不同的經歷。

咖啡館離警局並不太遠,只是隔著一條並不寬闊的馬路。步行的話,最多只要幾分鐘的路程。劉東偉難得來一次這個城市,又正好是午休時間,於是,章桐給實習生陳剛交代了一下工作後,就把他帶到了這裏。

“你弟弟……”章桐不知道該怎麽開始兩人之間的話題,也不知道劉東偉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的生活中,她欲言又止,心頭湧起一陣從未有過的尷尬,“你叫什麽名字?”

“劉東偉,東方的‘東’,偉岸的‘偉’。”劉東偉微微一笑,“章醫生,哦,對不起,我還是習慣叫你醫生,你不會介意吧?”

“沒事,其實,你叫我‘章桐’就可以,叫‘醫生’的話,未免有些太正式了。”

“好吧,我今天之所以來找你,是因為我弟弟還活著的時候,曾經跟我說過,你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女人,你的專業知識能夠幫我解開案子的謎團。”劉東偉的目光中閃爍著一種亮晶晶的東西,“我可以信任你。”

聽了這話,章桐不由得感到很詫異,她不明白劉春曉為什麽會這麽說:“我是法醫,沒錯,但是我不是警隊人員,我也沒有權限幹涉任何案件的處理,我所做的就只是盡我所能去提供事實依據。這一點你必須清除。”

“我所需要的就是這個。我們雖然沒有見過面,但是我弟弟跟我說過,我可以完全信任你。”說著,劉東偉打開隨身帶著的黑色挎包,取出一個棕黃色文件夾,放到桌上,輕輕推到章桐面前,“你先看看這幾張相片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