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消失的避風港

東大的校園在淒冷的冬雨中顯得格外蕭瑟。灰蒙蒙的天空下,深褐色的瓦墻此起彼伏。瓦墻邊上是一片面積不小的樹林,樹木高聳。由於已是冬季,路口的樹幹上,樹葉早就掉落得差不多了,徒留下光禿禿的枝幹,在寒風中不停地顫抖著,嘩嘩作響。整個校園似乎因此而變得死氣沉沉。

作為法醫,對死亡的氣息總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敏感。從校門口到案發現場所在的樹林有將近三百米的距離,章桐並沒有過多詢問,只是一聲不吭地穿著雨衣,提著沉重的工具箱,順著濕滑的鵝卵石鋪就的道路拐了幾個彎,就看到了樹林外那熟悉的警用隔離帶。

校園裏出奇地安靜。章桐的心中這才微微松了口氣,看來,東大校方是很注重一些細節上的問題的——雖然案發現場在校園內,但是這來的路上和身邊警用隔離帶的周圍,除了幾個面容嚴肅的老師模樣的人和保安以外,卻並沒有好奇的學生在駐足圍觀。

組長阿城迎了上來,自從老李提前退休後,目前警隊的重案組暫時就由他負責了。阿城,全名薛海城,這個眉宇間始終掛著憂郁神情的年輕人雖然年齡不大,在重案組中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後輩,但是,衡量一個人是否能夠在重案組獨當一面,年齡並不是唯一的標準,更多的時候,則是冷靜與智慧。而這個看似其貌不揚卻心思縝密的年輕人恰恰正好具備了後面這兩點。

阿城伸手指了指樹林最深處,嘴裏含糊不清地說:“就在那下面,章主任,是巡邏的保安發現的。”

可是視線所及之處,除了一片漆黑以外,卻什麽都看不到。

“是什麽時候發現屍體的?”章桐問。

“大約半小時前。”阿城並沒有看表,他用力吸了吸鼻子,狠狠地打了個噴嚏,昨晚又熬了一個通宵,神情顯得很是疲憊,“因為樹林要重新規劃,所以今天校方就對這邊做了實地登記,結果,就發現了……屍體。”

天空陰沉沉的,烏雲密布,壓抑得幾乎讓人快要透不過氣來。兩人順著低垂的樹枝走進了小樹林,雨衣輕輕地擦過樹枝,發出了沙沙聲。

樹林裏和外面仿佛是兩個世界。光線陰暗不說,雨也仿佛停止了,擡頭看上去,那連綿不斷高聳的樹冠幾乎把樹林覆蓋得嚴嚴實實。腳下是枯敗的落葉和不知道什麽時候留下的雜物,隨著逐漸深入樹林,雜物越來越多。終於,兩人在最裏面的一棵針葉松旁停了下來。

這裏特別安靜,章桐聽到了自己呼吸的聲音。

一具屍骸就在針葉松的下面。慘白的骸骨幾乎散落在了周圍一平方米的範圍之內。

“屍體被人動過嗎?”章桐問。她伸出戴著手套的右手,抓起了死者的顱骨,輕輕拂去顱骨表面的泥土。

“沒有。”阿城很有信心,他彎下腰,專注地看著章桐的一舉一動,“章主任,這點你放心好了。這邊東大的保安素質都很好,經常到局裏來參加培訓,所以,必備的現場常識還都是知道的。他們一接到學生報案,確定後就立刻通知我們了。”

“對了,章主任,現在可以確定死亡時間嗎?還有,能不能確定是他殺?”

章桐知道阿城為什麽會這麽問。上周,就在郊外吉慶附近,發現了一具被拋棄的嬰兒屍體,全局上下為此頓時緊張得要命,大家的神經緊繃,不只是重案組,所有的後備力量全都調動起來了,其他案子全都擱到一邊,優先處理這起嬰兒屍體案。因為這種案子是媒體最喜歡的話題之一。但是屍檢報告卻最終證實,嬰兒死於急性肺出血,而帶著孩子來看病的父親是因為家鄉的風俗——未成年就夭折的孩子不能歸鄉,所以只能隨便處理。虛驚一場過後,本就人手不夠的重案組也就似乎更加急於想知道案件的性質。

但是眼前的這具屍骸,卻顯然並不那麽簡單。

章桐想了想,把手中的死者顱骨輕輕放了下來,說:“除了死者為女性外,別的方面,我現在沒辦法告訴你,因為屍骸掩埋得不深,很多表面證據都被破壞了,回實驗室以後,我才有可能找到答案。”

“那需要我們重案組做什麽嗎?”阿城看了看身邊不遠處站著的兩個下屬。

章桐站起身,環顧了一下自己的周圍,聳了聳肩,無奈地說:“我人手不夠。你們戴上手套吧,做好心理準備,我們今天或許要到下午才能回去了。”

屍骸被運回局裏解剖室的時候,已經快傍晚了。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辦公室的門口站著一個年輕人,二十出頭的年紀,個子不高,面容清秀,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身體非常瘦弱,看他來回踱步的樣子,就像是在等人。一見到章桐從卷簾門後鉆了進來,年輕人立刻迎上前,雙手恭恭敬敬地遞上了一張批準函:“章主任,我是新來的實習生,我叫陳剛,是來報到的,手續都已經辦好了,這是批準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