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麻煩就沒有生意(第3/23頁)

“是約翰·D·阿波加斯特先生嗎?”

“是的。”

“我是約翰·達爾莫斯,一名私家偵探,現在正在調查一樁你之前接手的案子。委托人叫吉特。”

“是的,怎麽?”

“我能過來跟你聊聊這件案子嗎——我先吃個午飯?”

“好。”他掛了電話。我判定他是個話不多的人。

我吃了午飯,開車前往那個地方。那是在伊瓦爾大街的東面,一棟老式的兩層建築,門面的墻磚最近剛剛粉刷過。沿街有幾家商鋪和一家餐廳。大樓入口就是通往二樓的一段筆直的樓梯。在下面的登記簿上我看到——約翰·D·阿波加斯特,212套房。我上了樓,來到一條寬闊筆直與大街平行的走廊。一個穿著工作服的男人正站在我右手邊的敞開的門口。他的額頭上系著一面圓形的鏡子,向後一推門,臉上帶著一種迷惑的表情。他返回辦公室,關上了門。

我走了另外一邊,大約走了走廊一半的距離。遠離日落大道那側的一扇門上刻著——約翰·D·阿波加斯特。可疑文件核查人。私人調查員。請進。門一推就開了,通往一間沒有窗戶的接待室,旁邊放著幾把安樂椅、一些雜志和兩個煙灰缸架。房間裏有兩個落地燈,一個吸頂燈,都亮著。另一側的門上刻著約翰·D·阿波加斯特。可疑文件核查人。私人。地上的新地毯廉價卻厚實。

我打開外面那扇門時,蜂鳴器響了,直到門關上,蜂鳴器才停響。沒有任何動靜。接待室裏沒人。裏間的門沒開。我走上前,聽著隔板——裏面沒有說話聲。我敲了敲門。同樣沒有回應。我試著去擰門把手。擰開後,我走進了房間。

這個房間有兩扇朝北的窗,兩側都拉上了窗簾,遮得嚴嚴實實。窗台上積滿了灰。房間裏有一張桌子、兩個档案櫃,剩下的就是地毯和墻壁了。左側另一扇門的玻璃嵌板上刻著:約翰·D·阿波加斯特。實驗室。私人。

我想,我也許會記住這個名字。

我所待的這個房間很小。似乎對那只放在桌子邊緣、肉乎乎的手來說也太小了,它一動不動,握著一支粗短的鉛筆,就像那種木工的鉛筆。它的腕子,光滑潔凈,宛如一只碟子。襯衫袖口從外套中露出,系著袖扣,不太整潔。袖子大半垂落在桌子遠處,無法看清。桌子不到六英尺長,因此他可能個頭不高。我所站的地方僅僅能看見他的手和袖子末端。我悄悄地往回穿過接待室,關好門,確保無法從外面打開。我關了三只燈,回到那間私人辦公室,走到桌子的另一頭。

他確實很胖,胖得驚人,甚至比安娜·哈爾西還胖。此刻我能看到他的臉了——看起來就像一只籃球這麽大。即使是現在,他依然臉色紅潤,令人喜歡。他正跪在地上,碩大的腦袋靠在桌子底下的內角處,左手平放在地上,下面壓著一張黃色的紙片。五根肉鼓鼓的手指盡可能地攤開在地,露出黃色的紙片。他看上去仿佛是在用力擠壓地板,實際上他並沒有。真正支撐他身體的是他自己的脂肪。他曲著身子,壓在自己粗壯的大腿上,身體的厚重將他支撐成如此:跪在地上,穩穩地固定著。要把他打倒需要好幾個出色的阻擊後衛才行。現在想這些可不太好,可我還是這麽想了。我抽了點時間,抹抹自己的後脖子,雖然今天天氣並不暖和。

他頭發灰白,修剪得很短,脖子上的褶子就像手風琴一般。他的腳很小,許多胖子的腳都是這樣,他穿了一雙鋥亮的黑皮鞋,此刻它們側著斜放在地毯上,靠攏在一起,整潔而惡心。他身穿一套深色西裝,西裝急需清潔。我彎下腰湊上前,手指伸進他脖子上那無窮無盡的脂肪中。那兒也許有條動脈,可我找不到,他也不再需要那條動脈了。地毯上他那兩只腫脹的膝蓋之間,一塊深色的汙跡正不斷地暈開——

我跪在邊上,擡起那肉鼓鼓的手指,下面壓著張黃色紙片。手指冰涼,可又不止冰涼,柔軟,還有些黏膩。紙片是從一本便箋本上撕下來的。要是上面留下信息的話,一定會好看得多,可惜沒有。上面只有模糊而無意義的符號,不是單詞,甚至不是字母。他遭到槍擊後試圖寫點什麽——也許他以為他在寫些什麽——可他拼盡全力留下的只是些鬼畫符。

這時,他的軀體垮下了,可那只胖手還牢牢地把紙片壓在地板上,另外一只手則握著那支粗短的鉛筆。他的軀體嵌入了他那粗壯的大腿中,就這麽死去了。約翰·D·阿波加斯特。可疑文件核查人。私人調查員。真他媽的私人。他在電話上對我說了三次“是的”。

他此刻就在眼前。

我用手帕擦拭了門把手,關閉接待室的燈,留著外間的門,這樣可以從外面鎖住它,離開了走廊,離開了大樓,離開了這個街區。據我所知,沒人看見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