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血盟(第6/17頁)

“先生,我是托盧卡縣的狩獵監督官。我覺得現在不是獵鹿的時候,而且從來沒有允許捕獵母鹿。”

德拉蓋爾慢慢垂下眼,俯身看向汽車後座。一頭幼鹿躺在雜物上,旁邊擺著一杆來復槍。死去的動物有一雙溫柔的眼睛,隨著生命逝去變得暗淡無光,它似乎帶著溫柔的苛責看向德拉蓋爾。母鹿纖細的脖頸上有幹掉的血跡。

德拉蓋爾直起身,彬彬有禮地說:“真他媽的聰明。”

“有狩獵證嗎?”

“我沒打獵,”德拉蓋爾說。

“這沒用。我看見你有杆來復槍。”

“我是警察。”

“哦——警察。嗯?有警徽嗎?”

“有。”

他伸進胸前口袋,掏出警徽,用袖子擦幹凈,托在掌心上。瘦子狩獵監督官低頭查看,舌頭舔過嘴唇。

“刑事警官。嗯?城裏的警察。”他的神色變得疏離、懶散。“好吧,警官。我們開你的車下山,開個十英裏。接著,我再攔輛車回來。”

德拉蓋爾收好警徽,小心翼翼地敲擊煙鬥,煙灰掉在沙石地上。他把帆布頂篷復歸原位。

“被逮捕了?”他嚴肅地發問。

“你被逮捕了,警官。”

“走吧。”

他坐上凱迪拉克的駕駛座。瘦子狩獵監督官繞到另一邊,坐在副駕駛座上。德拉蓋爾把發動起來的汽車倒出來,開上高速公路平整的混凝土路面。遠處的山谷如同一團濃霧。一些山頂沖破濃霧,在地平線上顯得蔚為壯觀。德拉蓋爾開得暢通無阻,他也並不趕路。兩人一聲不吭地正視前方。

過了很長時間,德拉蓋爾說:“我不知道普馬湖附近有鹿。反正我到過的地方都沒見過。”

“那邊有個保護區,警官,”狩獵監督官冷靜回答,直視的雙眼穿過灰蒙蒙的擋風玻璃。“屬於托盧卡縣森林——難道你不知道?”

德拉蓋爾說:“我猜我是不知道。我這輩子沒開槍打過一頭鹿。警察的工作沒讓我變得鐵石心腸。”

狩獵監督官咧嘴笑起來,沒搭話。高速公路穿過一座馬鞍形山,接著公路右邊成了陡坡。左邊則開始出現一個個小山谷。有些山谷辟出了崎嶇不平的山路,半是被雜草掩蓋,還留有車轍。

德拉蓋爾一個急轉彎,突然把車開向左邊,沖上一塊紅土幹草的空地。他猛地拉住刹車。車子一個打滑,搖晃一陣後,顫顫悠悠地停住。

狩獵監督官被用力甩到右邊,又撞上擋風玻璃。他罵罵咧咧,一下子躥起來,右手搭上手槍皮套。

德拉蓋爾抓住他纖瘦、僵硬的手腕,用力扭到身前。狩獵監督官的臉在棕色皮膚下變得慘白。他的左手仍在摸槍,隨後松懈下來。他語氣緊繃、沮喪:“你把事情搞糟了,警察。我在鹽泉接到舉報電話。描述了你汽車的樣子,還有位置。提到裏面有頭母鹿的屍體。我——”

德拉蓋爾松開他的手腕,解開手槍皮套的搭扣,取出柯爾特。他把槍扔出車外。

“滾出去,鄉巴佬!照你先前說的去攔輛順風車。怎麽著——你靠你自己的薪水活不下去了?是你在普馬湖背後打死了這頭鹿,你——這個該死的騙子!”

監督官慢悠悠下了車,在地上站定,他面無表情,下頜垮下來。

“小子好樣的,”他嘀嘀咕咕。“你會為自己的行為感到遺憾的,警察。我會提出控告。”

德拉蓋爾滑出座位,從右手邊的車門下車。他緊緊貼上監督官,一字一頓地說:“先生,或許是我錯了。或許的確有人打了舉報電話。但或許就是你幹的。”

他把死鹿擡出車子,放在地上,看向那男人。瘦個子沒動,也沒去拿那把躺在草叢中離他有十二英尺遠的手槍。海藻綠的眼睛陰鷙、冷酷。

德拉蓋爾坐回凱迪拉克,拉下手刹,發動引擎。車子開回高速公路。監督官仍站在那裏,沒挪動一步。

凱迪拉克雀躍地向前駛去,駛下坡路,消失在視野中。等車開遠後,監督官拾起手槍,插回皮套,從身後的灌木叢中拉出死鹿,沿著高速公路向山頂方向前進。

6

肯渥西公寓,坐在辦公桌後面的女孩說:“警官,這個男人給你打了三次電話,但他不願留下電話號碼。有位女士打了兩次。沒留姓名和電話。”

德拉蓋爾從她那裏抽出三張紙,讀出喬伊·奇爾的名字,還有不同的來電時間。他拿起幾封信,碰了下帽子算是向前台小姐致意,進入電梯。他在四樓下來,穿過狹窄、安靜的走廊,打開一扇門。他沒開燈,徑直走到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前把它打開,他站在那裏看著漆黑厚重的夜空、閃爍的霓虹燈、兩個街區外的歐特嘉大道上行駛的車輛射出一束束光亮。

他點燃一支煙,靜靜地抽掉半根。暗夜中的臉拉得更長,更加不安。最終,他離開窗戶,走進一間小小的臥室,打開台燈,把衣服脫得精光。他洗了把淋浴,用毛巾擦幹,換上幹凈的亞麻內衣,到小廚房給自己調了杯飲料。他一邊喝酒一邊又抽起根煙,順道把衣服穿好。客廳裏的電話在他套上手槍皮套的時候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