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血盟(第3/17頁)

他慢慢放下電話聽筒,幾乎聽不見掛上電話時的哢嗒聲。他的手仍舊擱在上面,又突然落下,重重地垂在身邊。他用含糊的聲音說:“我被叫走了,皮特。你來負責,一直到德魯局長趕來。不能讓任何人進來。白人、黑人、印第安人都不行。”

“你被叫去哪兒?”黃棕色頭發怒氣沖沖地吼道。

“不知道。這是命令,”德拉蓋爾的聲音沒有任何情感。

法醫停下記事本上的記錄,偷眼好奇地打量德拉蓋爾,眼神刁鉆。

德拉蓋爾穿過辦公室以及隔門。外面是一間面積較小的辦公室,一半攔作會客室,放了幾把皮椅,還有一張擱了雜志的桌子。接待台裏面是一張打字桌、一個保險櫃、一些文件櫃。一個嬌小的皮膚黝黑的女孩坐在位子上,頭埋在一團手絹裏。帽子還歪斜地戴在頭上。肩膀抽動,含混的抽泣聲像是在喘氣。

德拉蓋爾拍拍她肩膀。她擡起哭得發腫的臉,扭著嘴巴看向男人。他朝著那張滿是疑惑的臉笑笑,柔聲說:“你給馬爾夫人打過電話了嗎?”

她點頭,一言不發,用力的抽泣令她顫抖。他又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在她身邊站上會兒,走出房間,此時的他嘴唇抿緊,黑色的眼珠閃爍出無情的黑色幽光。

3

這幢英式大房子離那條蜿蜒的混凝土窄路有很長一段距離,窄路叫做德尼夫巷。草坪上的草長得過高,掩去了一半彎彎曲曲的石子小徑。前門上有山墻,常春藤爬滿了墻壁。周圍的樹緊緊挨著房子,使得光線有點暗,有點疏離。

德尼夫巷上的房子都千篇一律地刻意營造出隨性而為的感覺。但掩藏住車道和車庫的綠色高籬笆修剪之精心就好像是在給一只法國獅子狗剪毛。一大片黃色和火紅色的劍蘭在草坪盡頭盡情盛放,和陰暗以及神秘一點也不搭邊。

德拉蓋爾走下茶色的凱迪拉克敞篷旅行車。汽車款式老舊,笨重、臟兮兮的。帆布頂篷擱在車後部。他戴著一頂白色亞麻帽子,深色眼鏡,原本的藍色嗶嘰西服換成了灰色衣服,再配一件緊身拉鏈夾克。

他看上去不太像是警察。沒有在多尼根·馬爾的辦公室裏像。他緩緩走上石子小徑,摸上前門的黃銅門環,但沒敲響,轉而按響門邊幾乎隱藏在常春藤中的門鈴。

等待是漫長的。四周十分溫暖、安靜。蜜蜂嗡嗡地飛過暖洋洋、亮閃閃的草坪。割草機在遠處隆隆作響。

門緩緩打開,一張黑臉看著他,這是一張憂傷的臉,淚水在淡紫色的粉底上面畫出兩條線。黑臉局促一笑,結結巴巴地說:“你好,山姆先生。當然很高興見到你。”

德拉蓋爾摘下帽子,取下深色眼鏡的手在身側擺動。他說:“你好,米妮。對不起。我必須見一見馬爾夫人。”

“當然,快進來,山姆先生。”

女仆讓到一邊,他走進鋪著地磚的陰涼過道。“還沒記者?”

女孩慢慢搖了搖頭。她熱切的棕色眼睛因為驚嚇而變得呆滯。

“還沒人……她也是剛回來話都沒說。她只是站在那間沒有陽光的陽光房裏。”

德拉蓋爾點頭說:“別告訴任何人,米妮。他們還想壓一段時間,不想這麽快見報。”

“啊,當然不會,山姆先生。我不會說。其他人也不會說。”

德拉蓋爾朝她笑笑,皺膠鞋底悄無聲息地沿著鋪有地磚的走廊,走到房間後部,他轉了個直角,踏上另一條相似的走廊。他叩一扇門。沒人應答。他轉動門把手,進入一間狹長的房間,盡管有很多窗戶,房間還是很暗。樹木離窗戶太近,葉子打在了玻璃窗上。有些窗戶拉上了印花棉布的窗簾。

站在房中央的高挑女子並沒有看他。她一動不動地站著,身體僵直。她目不轉睛地盯著窗戶,雙手緊握成拳頭垂在身旁。

紅棕色的頭發似乎聚攏了房裏所有的光線,在她冷若冰霜的嬌顏上灑下柔和的光暈。她穿了一套剪裁時髦的藍色絲絨貼袋套裝。一塊藍邊白手絹仔細地折放在胸袋裏,就像那種紈絝子弟常用的手絹。

德拉蓋爾等著雙眼適應房內的昏暗。過了一會兒,女子打破沉默,用低沉沙啞的聲音說:“好吧……他們殺了他,山姆。他們終於殺了他。他就這麽遭人恨嗎?”

德拉蓋爾柔聲道:“他的工作很兇險,貝爾。我猜,他竭盡全力保持清白,但不可避免地會樹敵。”

她緩緩轉過頭,看著他。頭發上的光線變幻不定,閃爍出金色的光芒。那雙眼睛靈動、藍得驚人。她顫抖地說:“誰殺了他,山姆?他們有頭緒了嗎?”

德拉蓋爾緩緩點頭,坐到柳條椅子裏,手裏的帽子和眼鏡擱在膝蓋間來回晃動。

“是的。我們大概知道是誰幹的。一個叫伊姆利的人,他是地方法院檢察官的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