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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那裏,似笑非笑,穿著那件她和我說過的白色狐皮高領晚禮服。翡翠掛墜從她的耳朵上垂了下來,幾乎隱沒在了柔軟的白色毛皮裏。她的手指擱在她那只隨身的小晚宴手袋上,蜷曲又柔軟。

她一看見我,臉上的微笑就漸漸消失了。她上下打量著我。她的目光這時變得冰冷。

“原來如此,”她板著臉說,“睡衣和睡袍。給我看他那副可愛的小蝕刻畫。我真是個大傻瓜。”

我站到一邊,替她扶著門。“根本不是這樣的。我正要換衣服,一個警察突然上門來找我了。他剛走。”

“蘭德爾?”

我點點頭。哪怕只是一個點頭,撒謊終究是撒謊,可這樣撒謊要容易些。她猶豫了片刻,然後從我身邊走進屋裏,經過時灑了香水的毛皮大衣卷起一片漩渦。

我關上門。她慢吞吞地穿過房間,木然地盯著墻壁,然後突然轉身。

“讓我們對彼此有個了解吧,”她說,“我不是那種隨隨便便的女人。我要的不是小房間裏的一夜浪漫。在我生命中的某個階段,這種浪漫我已經領受得夠多了。我喜歡有格調的方式。”

“你離開前願意喝一杯嗎?”我依然靠在門上,和她隔著房間相望。

“我要離開嗎?”

“你給我的感覺好像是你不喜歡這裏。”

“我只是想擺明一個觀點。為了達到效果,我只好稍稍庸俗了一回。我不是那種水性楊花的賤人。男人可以得到我——但不是伸伸手就行。是的,我願意喝一杯。”

我走進小廚房,用不太沉穩的雙手調了兩杯酒。我端著酒走進房間,遞給她一杯。

更衣室裏靜悄悄的,甚至連一絲呼吸聲都聽不到。

她拿起杯子,品了品酒,然後透過玻璃杯看著房間另一頭的那面墻。“我不喜歡男人穿著睡衣迎接我,”她說,“這很好笑。之前我還是喜歡你的。我一度非常喜歡你。不過我還是能克服這個不愉快的。我已經克服許多這樣的不愉快了。”

我點點頭,喝了口酒。

“大多數男人都只是下流的畜生,”她說,“事實上這個世界本身就挺下流的,要我說的話。”

“有了錢一定就大不一樣了。”

“沒錢的時候,你會這麽以為的。實際上,錢只是制造出新的問題。”她露出一絲奇怪的微笑。“然後你就會忘記舊的問題曾經有多麽棘手。”

她從手袋裏拿出一只金色的煙盒,我走上前,替她點煙。她吐出一團淡淡的煙雲,看著它飄散,眼睛半閉。

“坐到我邊上來。”她突然說。

“我們先談一小會兒吧。”

“談什麽?哦——我的翡翠?”

“談謀殺。”

她臉上沒有任何變化。她又吐出一團煙,這次吐得更小心,更慢條斯理。“這是個討厭的話題。非談不可嗎?”

我聳聳肩。

“林·馬裏奧特不是什麽聖徒,”她說,“可我還是不願意談這件事。”

她冷冷地瞪了我好長一會兒,然後把手伸進打開的手袋,拿出一塊手帕。

“就我個人而言,我也不相信他是某個珠寶盜竊團夥的內線,”我說,“警方假裝相信這種說法,但他們裝過了頭。我甚至不相信他是個敲竹杠的,嚴格意義上講。很有趣,是不是?”

“這有趣嗎?”這聲音現在變得非常非常冷了。

“嗯,怕是談不上,”我贊同了她的看法,然後把杯中的余酒一飲而盡,“你能來這裏真是太好了,格雷爾太太。可我們此刻營造的氛圍似乎並不恰當。比如說,我甚至都不相信馬裏奧特是被某個黑幫謀殺的。我不相信他那天去峽谷那裏是為了贖一條翡翠項鏈。我甚至都不相信那條翡翠項鏈失竊過。我認為,他去那條峽谷是為了讓人有機會謀殺他的,盡管他自己以為他是去那裏協助實施一起謀殺的。但馬裏奧特是一個非常蹩腳的謀殺犯。”

她身體微微前傾,臉上的微笑似乎變得有那麽一點點呆滯了。突然,盡管面容沒有任何改變,但她的美貌消失了。有一類女人放在一百年前會十分危險,放在二十年前還算大膽,而放在如今卻只能進好萊塢B級片了——她現在看上去就像這麽一個女人。

她一言不發,可她的右手卻在不停地叩著手袋上的搭扣。

“一個非常糟糕的謀殺犯,”我說。“就像莎士比亞在《理查二世》的那一幕中所寫的第二個謀殺犯。那夥計的心中還殘存了一丁點良知,可他依然想要弄錢,直到最後都根本沒有動手,因為他下不了決心。這樣的謀殺犯是非常危險的,必須把他們除掉——有時候是用大頭棒。”

她微微一笑。“那在你看來,他原本打算謀殺誰呢?”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