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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起身,脫帽向金發女郎告辭,跟著他出了門。他向西邊走去,手杖緊貼著右腳上方擺動著,弧度又小又急。要跟住他很容易。他的外套是鮮艷非凡的古董布料裁成,肩部非常寬闊,從衣領裏戳出的脖子就像一根芹菜莖,腦袋還隨著步伐搖搖晃晃。我們走過了一個半街區。走到高地大街的紅綠燈前,我在他身旁立定,讓他瞧見我。他先是漫不經心斜乜了我一眼,隨後一怔,目光銳利起來,立馬別過頭去。綠燈了,我們穿過大街,又走了一個街區。他邁開他的大長腿趕路,到街角時,他在我身前二十碼。他向右轉了。往山上走了一百英尺,他停下了,把手杖掛在手臂上,從內側袋裏摸出一只皮制煙盒。他往嘴裏塞了一根煙,擦燃火柴,一邊點煙一邊回頭望,看到我在街角盯著他,他登時挺直了背,活像被人從身後踹了一腳。他笨拙滯重地大跨步往前走,手杖戳到了人行道上,簡直要弄得塵土飛揚了。他又向左轉了。等我趕到他轉彎的地方,他至少領先我一整個街區。我追他追得直喘氣。眼前是條林蔭窄道,一邊是擋土墻,另一邊是三座花園平房的院落。

他不見了。我在小道上晃悠,這裏那裏打量著。走到第二座院子,有所發現了。那地方叫“拉·巴巴”,昏暗靜謐,有兩排樹影下的平房。正中間的路兩旁種了意大利柏樹,都修剪得粗短敦實,有點像“阿裏巴巴和四十大盜”裏的油罐。第三個“油罐”後頭露出一葉圖案花哨的袖子,它動了一下。

我倚在路旁的一棵胡椒樹上,等待著。山麓那邊又響起了隆隆的雷聲。南邊,層巒疊嶂的烏雲上映出閃電的火光。幾滴試探性的雨滴打在人行道上,留下五分硬幣大小的水印。沒有一絲風,空氣如斯特恩伍德將軍的蘭花暖房裏一般沉靜。

樹後的袖管又出現了,緊接著露面的是一個大鼻子、一只眼睛和沒戴帽子的幾綹淺棕色頭發。那只眼睛注視著我。它不見了。另一只眼睛卻又像啄木鳥似的出現在了樹的另一邊。五分鐘緩緩過去。他忍不住了。這類人都是膽小鬼。我聽到一聲火柴的劃擦,接著響起了口哨。那模糊的人影輕快地沿著草地溜到相鄰的樹前。隨後他走到路上,徑直朝我過來,一邊甩手杖一邊吹口哨。刺耳的口哨聲裏帶著不安。我擡起頭,茫然看著暗沉的天空。他經過我身旁,與我相距不到十英尺,卻完全沒看我。現在他安全了。他把東西藏好了。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後,我邁上“拉·巴巴”中央的小路,扳開第三棵柏樹的枝杈。我抽出一本包裹著的書,夾在腋下,離開了那地方。並沒有人喝令我放下東西。


[1]Las Palmas:通常指北大西洋東部西屬加那利群島港市,在此處顯然不可能。文中指的當是加州中部城市弗雷斯諾(Fresno)下屬的一個地區。

[2]美國作家華萊士(Lewis Wallace,1827—1905)的代表作,事實上初版於1880年。改編而成的電影1959年上映,獲1960年第32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影片、最佳導演)。

[3]指的是美國鳥類學家、美術家奧杜邦(John James Audubon,1785—1851)的七卷本巨著《美洲鳥類圖譜》(Birds of America),由謝瓦利埃(J. B. Chevalier)和奧杜邦共同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