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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是相當草率的結論啊,醫生。”

“你先提起這個話題的。我已經說完了。我要換一個話題。你可能注意到了這棟房子裏有某種壓抑的氣氛。哪怕你戴著那副可笑的太陽鏡,現在大可以摘去了。戴著太陽鏡,你看著也絲毫不像加裏·格蘭特[2]。”

我摘了太陽鏡。自己完全忘了這碼事。

“警察來過這兒,馬洛先生。一個正在調查克勞森案件、名叫馬格拉尚的警探。他會很高興見到你的。我要給他打電話嗎?我肯定,他會回來的。”

“去吧,打電話給他,”我說。“我只是在去自殺的路上順便經過這裏。”

他的手伸向電話,不過卻鬼使神差般地被裁紙刀拽回了一邊。他又拿起刀,似乎就是放不下它。

“你可以用它殺人,”我說。

“輕而易舉,”他微微一笑。

“在脖子後一英寸半就夠了,正中央,枕骨突起處。”

“用冰錐會更好,”他說。“尤其是一把短冰錐,一端磨得很鋒利,不會折斷。要是錯過了脊髓,就不會致命。”

“那麽需要一點醫學知識嗎?”我掏出一包寒酸的駱駝牌香煙,從玻璃紙中剝開一根煙。

他繼續微笑,非常淡然、悲傷的笑。這種笑容不屬於一個滿心恐懼的男人。“那會管用的,”他溫柔地說。“任何一個相對機靈的人都能在十分鐘裏掌握這個技術。”

“奧林·奎斯特學過好些年的醫,”我說。

“我說了,我不認識叫這個名字的人。”

“是的,我知道你說了。我不太相信你。”

他聳聳肩。可他的眼睛總是瞟向裁紙刀的刀柄。

“我們真是一對極品,”我說。“就坐在這兒,正大光明地聊天,仿佛我們對世事毫不關心。因為我倆在日落前就要鋃鐺入獄了。”

他再次擡起了眉毛,我繼續道:

“對你來說,因為克勞森知道你的名字,你可能是他生前最後一個跟他說過話的人。對我而言,因為一直在做一個私家偵探永遠不會僥幸成功的事。隱藏證據,隱藏線索,發現屍體卻不去向海灣城那些可愛、廉潔的警察報告。哦,我完蛋了。徹底完蛋了。可我似乎不在乎。或者是我戀愛了。我似乎就是不在乎。”

“你肯定喝多了,”他緩緩地說。

“只不過是香奈兒5號,還有香吻,泛著白光的修長雙腿,藍色眼睛中略帶嘲笑的邀請。就是這些天真無邪的東西。”

他的神色比剛才更悲傷了。“女人會狠狠地削弱男人,不是嗎?”他說。

“克勞森。”

“一個無可救藥的酒鬼。你可能知道他們是怎麽回事。他們不停地喝啊喝,也不吃飯。日積月累,維他命缺失造成了精神錯亂的症狀。對他們來說只有一件事要做。”他轉過身,盯著消毒器。“針頭,更多的針頭。他們讓我覺得肮臟不堪。我是索邦大學[3]畢業的。可我卻在一個臟亂的小鎮上為一群腌臜的小人行醫。”

“為什麽?”

“因為許多年前發生的事——在另一個城市。別打聽太多,馬洛先生。”

“他用了你的名字。”

“這是某一個階層人們的習慣。有一度演員尤其如此。騙子也是。”

“哦,”我說。“那麽一切就只是如此嗎?”

“只是如此。”

“那麽,警察來這兒沒有因為克勞森的事糾纏你。你只是害怕很久以前在別處發生的某件事。或許那甚至是愛情。”

“愛情?”他口中緩緩吐出兩個字,暗自品嘗其中滋味,直到最後,臉上浮現出一抹苦澀的笑容,仿佛開槍之後空氣中飄浮的火藥味。他聳聳肩,從公文格後面拽過一個煙盒推向桌子另一側的我。

“那麽不是愛情,”我說。“我正試圖解讀你的心事。一個索邦大學的高材生,在一個臟亂的小鎮上為一群腌臜的小人行醫。我很了解。那麽你在這裏幹什麽?你在對克勞森這樣的人幹什麽?這是為了什麽,醫生?毒品、墮胎,還是你碰巧是某個炎熱的東部城市裏為一群黑幫工作的醫生?”

“比如說?”他淡淡一笑。

“比如說克利夫蘭。”

“一個非常大膽的假設,我的朋友。”現在他的聲音冷若冰霜。

“真他媽大膽,”我說。“不過像我這種智力有限的人傾向於把已知的事實歸類。雖然經常出錯,但只是我的職業病。如果你想聽的話,我可以說說。”

“我在聽呢,”他再次拿起裁紙刀,輕輕地戳著桌子上的便條簿。

“你認識克勞森。有人用一把冰錐非常嫻熟地殺了克勞森,他遇害時我在房子裏,正在樓上和一個名叫希格斯的騙子說話。希格斯很快離開了,還帶走了登記簿上、記錄奧林·奎斯特姓名的一頁紙。那天下午晚些時候,希格斯在洛杉磯被人用冰錐殺害了。有人搜過了他的房間。當時有個趕來跟他做交易的女人在現場。她沒拿到東西。我有更充裕的時間搜索。我得手了。假設一:克勞森和希格斯是被同一人所殺,不一定是出於相同理由。希格斯被害是因為他硬要分一杯羹,還把別人擠了出去。而克勞森被害是因為他是個滿嘴胡言亂語的醉漢,可能知道了誰有可能要殺希格斯。到這裏還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