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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八點四十五分,我把車停在了距離海灣城照相館幾個門面的地方。我吃完了早餐,心情平和,鼻梁上架了一副太陽眼鏡在瀏覽本地報紙。我已經翻遍了洛杉磯的報紙,其中並沒有刊登關於凡努斯旅館或其他旅館的冰錐案。甚至都沒出現“市區旅館神秘死亡案”的標題,更別提具體的姓名或兇器了。《海灣城日報》還不至於忙到沒時間報道謀殺案。他們把這條新聞放在頭版,就在肉價的旁邊。

本地男子被刺於愛達荷街出租公寓

昨天晚些時候,警方接到一通匿名電話後火速趕往愛達荷街某處,該地址位於西曼斯-蘭辛公司的木材廠對面。警方發現出租公寓的經理,四十五歲的萊斯特·B·克勞森死於公寓的沙發上,警方進入公寓時房門未鎖。克勞森的頸部被人刺入一把冰錐,經過初步檢查,法醫弗蘭克·L·克勞迪宣稱,克勞森飲酒過量,死前可能已經失去知覺。警方稱,現場沒有打鬥痕跡。

警探摩西·馬格拉尚接手該案後,立即訊問了出租公寓中的幾位下班回來的租客,不過至今尚未發現任何線索。在接受記者采訪時,法醫克勞迪說,克勞森有可能是自殺,不過傷口的位置已經排除了這一可能。對出租公寓的登記簿進行檢查後證明其中一頁在最近被人撕去。馬格拉尚警探在訊問了租客之後表示,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褐發男子曾幾次出現在出租公寓的走廊上,沒有人知道他的姓名或職業。在仔細檢查過所有房間後,馬格拉尚進一步表示,其中一個房客近期剛搬走,而且非常倉促。然而,由於住宿登記簿的缺損、此住宅區的臭名昭著,再加上無人能準確描述這名失蹤男子的外貌,追蹤此人的工作變得非常棘手。

“目前我還不知道克勞森遇害的原因,”馬格拉尚昨夜晚些時候宣布。“不過我之前已經密切觀察過他一段時間。我知道他許多的同伴。這是個復雜的案子,但我們會偵破它的。”

這是一篇精彩的報道,馬格拉尚的名字只不過提到了十二次,還有兩次是在照片說明中。報紙的第三版上有一張他的照片,他正握著一把冰錐,一邊若有所思地盯著它看,一邊皺緊眉頭。報紙上還刊登了一張愛達荷街449號的照片——比實際景象美化了不少,以及一張蓋著床單、躺在沙發上的屍體的照片,照片上馬格拉尚警探嚴肅地指著它。還有一張市長坐在辦公桌後的特寫,十足的官僚表情,配上一篇他就戰後的犯罪問題接受的采訪報道。他說的話正是一個典型市長會說的——和緩地引用了J·埃德加·胡佛[1]的評論,只是其中多了些語法錯誤。

八點五十七分,海灣城照相館開門了,一個上了年紀的黑人開始打掃人行道,將垃圾掃進水溝裏。上午九點,一個衣冠楚楚、戴了副眼鏡的年輕人打開門上的鎖,我帶著G·W·漢布爾頓醫生粘在假發內側的橘黃色的提貨單走進了照相館。

我將提貨單和一些錢交給那個衣冠楚楚的年輕人時,他打量了我一眼,隨後交給我一個信封,裏面裝著一小卷底片和六張由底片放大了八倍的光面照片。他雖然沒說話,但他看我的眼神表明他記得我不是那個來沖底片的人。

我走出了照相館,坐到車裏,仔細檢查著戰利品。照片上是一個男人和一個金發美女坐在一家餐廳的圓形卡座中,面前擺放著食物。他們都擡起頭,仿佛當時注意力突然被什麽所吸引,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照相機的快門已經按下了。從光效來看,當時顯然沒有使用閃光燈。

這個女孩就是梅維斯·韋爾德。那男人是個小個子,皮膚黝黑,面無表情。我不認識他。我沒道理認識他。厚厚的皮椅上印著小小的舞者圖案,所以那家餐廳的名字就叫“舞者”。這更加讓人摸不著頭腦了。沒有得到餐廳經理的允許,任何試圖在那裏拍照的狗仔隊都會被狠狠揍一頓,一路滾回好萊塢大道和葡萄藤大道去。我估計,這肯定是偷拍伎倆,就像他們拍攝露絲·斯奈德[2]在電椅上的照片一樣。他可能將迷你相機綁在領口下,鏡頭正好從敞開的外套衣領裏露出來,另外在口袋裏放個快門遙控鈕。不難猜出拍攝照片的人是誰。奧林·P·奎斯特先生的動作肯定又快又穩,還能若無其事地離開現場。

我將照片放在馬夾的口袋裏,手指碰到了一張皺巴巴的紙。我掏了出來,上面寫著:“文森特·拉加迪醫生,海灣城懷俄明大街965號。”那是同我在電話上通話的文斯,就是萊斯特·B·克勞森可能試圖聯系的人。

一個上了年紀的警察正沿著停車線踱步,用黃色粉筆畫出輪胎位置。他告訴我懷俄明大街在哪兒,於是我開車過去。這是一條貫穿全城的街道,遠離商業區,與兩條以數字為名稱的街道平行。965號是一棟灰白色的木板房,位於街角。大門上一塊銅牌上寫著:文森特·拉加迪,醫學博士,營業時間:上午十點至十二點,下午兩點半至四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