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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到了星期天中午,露西就郁悶多了。多希望自己能先知先覺,假裝要去拉博鎮上參加午宴,就能遠離這個即將爆炸的危險地帶。她一向討厭爆炸,不管是實際上的爆炸抑或是帶比喻性質的說法。對於那些往紙袋子裏吹氣然後一下拍爆的人,她總是十分痛恨,並敬而遠之。而今天午餐後就要爆炸的紙袋子可是件相當討人厭的事兒,肯定會造成沒完沒了且難以預料的轟動。露西心中還抱有一點期待,希望亨麗艾塔能改變主意。公告欄上的各項排名就是無聲的見證者,可能比她幹癟的詞匯更有說服力。然而,即便一再鼓勵自己,這希望也只是維持在胚胎狀態。露西記得很清楚,盡管亨麗艾塔對勞斯不再那麽信賴,可這不代表她認可茵內斯作為候選人的能力。我們能期待的最好結果無非是亨麗艾塔寫信給亞林赫斯特,並告知沒有合適的畢業生能勝任這一尊貴的職位,可這壓根沒法把茵內斯從巨大的悲痛中拯救出來。不,她真該逃離萊斯學院星期天的這頓午餐,等一切都結束了再回來。說不定在拉博鎮上,也有能去拜訪的人。從鋪著沙質大道、滿眼虛偽的市郊富人別墅區到城市的煤煙區,這兩者之間總會生活著像她這樣的人。比說如醫生,總會有的吧。她可以虛構一個醫生,只可惜醫生都需要注冊在案。要是她早做打算,就能邀請奈特醫生共進午餐,畢竟他還欠她個人情呢。又或者,她就直接帶著點三明治出去欣賞風景,晚上睡覺的時候再回來。

現在,露西坐在會客廳靠窗的座位上,等著教員們先集合再去餐廳用餐。她一邊看著學生們從教堂回來,一邊思量著能不能拿出足夠的勇氣和魄力,現在就去找喬麗芙小姐要些三明治,或者一聲不吭直接離開學校。反正即使是星期天,在英格蘭的鄉下也餓不死,就像迪斯特羅說的,村莊到處都有。

迪斯特羅第一個從教堂回來,一如既往的優雅時髦。露西探出頭看向她,說:“恭喜啊,鎖骨理論掌握得真好。”昨晚回去睡覺的路上,她又看了一眼公告欄。

“是啊,我自己也很驚訝。”騷核桃說,“祖母知道一定會很高興的,‘第一名’聽起來真不錯,你覺得呢?我還跟我表哥誇耀了一番,可他說這樣非常不得體,英國人習慣等著別人先詢問自己的成功。”

“是啊,”露西遺憾地表示贊同道,“最糟糕的是,很少會有人主動來問。大英帝國裏不露鋒芒的成功人士可不在少數啊。”

“不是大英帝國,”迪斯特羅糾正,“我表哥,他說在特威德河以北就沒有關系。你知道,特威德河是英格蘭和蘇格蘭的分界線,裏克說,你可以在鄧巴吹噓,但在貝裏克郡就不行。”

“我要見一見裏克。”露西說。

“對了,他覺得你非常可愛迷人。”

“我?”

“我一直同他說起你,整個中場休息時間我們都在談論你。”

“噢,你去劇院了對嗎?”

“他去了,順便帶我去。”

“那你喜歡那場演出嗎?”露西詢問道,心裏默默為那位年輕人鼓掌,竟能讓騷核桃做她不想做的事。

“噢,就像他們說的,‘沒那麽糟’。有些做作的東西看著還挺好的。如果是芭蕾舞劇就更好了,他挺不得志的,那個舞蹈家。”

“愛德華·艾德裏安?”

“對。”她好像有點走神,若有所思地說,“英國人都戴著一樣的帽子,後面高,前面低。”

撂下這句毫不相幹的話,她就繞著房子慢慢離開了,留下露西暗暗猜想這話是針對昨晚的觀眾呢,還是因為恰好看到了從路那頭走來的戴克絲小姐。戴克絲小姐星期天戴的帽子顯然要比在學校戴的高档一些,短帽檐下那張愉悅、滑稽的小馬臉看上去也比平常年輕。看到萍小姐後,她脫下帽子敬了個禮,高聲表示很高興看到露西在經歷昨晚的狂歡之後還能如此精神。貌似在她整個教學生涯中,這是第一次沒有在早上吃夠五片塗滿橘子醬的面包。

“暴飲暴食是七宗罪之一,”她說,“所以我今天早上需要懺悔。我剛去了浸信會教堂,因為那裏最近。”

“那你覺得被赦免了嗎?”

“你一問,我倒沒那麽覺得了。不過大家都很能聊。”

露西把這當作一顆羞愧的靈魂需要儀式的洗禮。

“但是都很友好吧,就我所知。”

“噢,特別的友好。牧師在開始布道之前,一只手撐在桌子上說:‘來吧,朋友們,今天真是個好日子。’然後大家開始相互握手,他們的聖歌聽著略帶戰鬥風格。”她一邊說,一邊回顧著浸信會的優點,看上去又想了好長一會兒,接著說道:“拉博鎮的路上有好些樸茨茅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