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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鵝酒吧沒有內保,因為從來都不需要。一旦有人鬧事,亞瑟·特貝茨就會出面。亞瑟是北面銀蕾絲農場的養牛人,他身材魁梧,行動緩慢,卻生著一副菩薩心腸,連只小蟲子都不忍心踩死。

“過來,拉托夫先生。”亞瑟摟住了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個子,他撒克遜的龐大軀體讓他掙脫不開,“沒必要為小事動怒。都是杜松子酒鬧的,拉托夫先生。我之前就和你說過,男人別喝這種酒。拉托夫先生,你現在跟我過來,看看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會不會舒服點兒,來試試看。”

瑟智不想跟任何人離開這裏。他想留下來,殺了這個剛來薩爾克特的人。但是他根本拗不過亞瑟。亞瑟和善地用一只胳膊摟著他,斜靠在他的身上。他的胳膊就像山毛櫸樹幹一樣粗壯,力量大得像山崩一樣。瑟智被他強行帶到了門邊,然後他們一起走了出去。一路上瑟智都沒有住口,從來沒有人見他這樣沒完沒了過。

隨著他的高聲叫罵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酒吧外面的空氣中,人們這才松了口氣,重新聊起天來。

“先生們。”托比·塔利斯說,“我代表戲劇界向大家道歉。”

然而他說話的聲音有點大。他,托比·塔利斯,正在提醒大家,他是英國戲劇界的代表,並不是幽默地化解尷尬那麽簡單。就像瑪塔·哈洛德說的那樣:不管托比幹什麽都有點不著調。如果他的話對當下的窘境有什麽幫助的話,只是增加了人們低語的談資罷了。

酒吧老板用擦玻璃的抹布擦了擦塞爾的肩膀,還請他到吧台後面去,他的夫人會弄些清水洗洗他的衣服,免得啤酒的味道滲到衣服裏去。不過塞爾拒絕了。他非常謙和有禮,但是看得出,他想趕快離開這裏。沃爾特看他好像不大舒服。

托比一直在拿戲劇說事,喋喋不休地解釋瑟智的壞脾氣。他們和托比道了別,走進美麗的暮色中去了。

“他總是這樣大吵大鬧嗎?”塞爾問。

“拉托夫?是,他以前也這樣過,不過從來沒有這麽厲害過。以前沒聽說他還動手。”

他們碰到亞瑟趕回來接著喝酒,沃爾特問他那個搗亂的人怎麽樣了。

“他跑回家去了。”亞瑟給了他們一個大大的微笑,“就像離弦的箭一樣。那個家夥比兔子跑得都快。”說完就回去喝酒去了。

“現在吃飯有點兒早。”沃爾特說,“我們走回家吧,沿著這條河和坡上的田間小路。今天的事真是抱歉,不過這種人,你工作中應該見多了吧。”

“嗯,我挨過罵。不過沒被砸過。”

“我敢打賭,以前從來沒人管您叫中西部來的路西法。可憐的瑟智。”沃爾特停下來,靠在磨房屋下面的小橋上,凝視著拉什莫爾河中余暉的倒影,“或許老話說得沒錯,戀愛中的人智商為零。要是像瑟智對托比·塔利斯那樣用情至深,一個人真的很難保持理智。”

“理智。”塞爾厲聲說。

“是的。物體失去了平衡,我覺得就是喪失理智。”

塞爾盯著河水沉默了許久。河水潺潺流向小橋,然而在橋下突然被吸附在障礙物上形成漩渦,湍急了起來。

“理智。”他重復道,看著橋洞下漩渦狀的河水四處亂濺。

“我覺得那家夥不瘋。”沃爾特說,“就是缺乏常識。”

“常識是必需的品質嗎?”

“是非常重要的品質。”

“有常識也不見得就能做對事。”塞爾說。

“恰恰相反。缺乏常識會給生活帶來各種問題。大到戰爭,小到不願意坐公交上層車廂都和缺乏常識脫不了幹系。我看磨房屋裏有亮光,瑪塔肯定回家了。”

他們擡頭看著這座淺色的大房子,它在余暉中隱隱發亮,像朵發著微光的白色花朵。屋裏只有一盞燈亮著,在微暗的天色中,亮黃色的燈光照亮了房間臨河的一邊。

“莉茲喜歡這樣的燈光。”塞爾說。

“莉茲?”

“她喜歡余暉中黃色的燈光。她覺得天一黑,燈光就會變成平淡無奇的白色了。”

第一次,沃爾特發現,他不得不斟酌一下塞爾和莉茲的關系了。這之前,他從來沒有想過他們之間還能扯上什麽關系,因為他從來不介意莉茲和其他男人接觸。他之所以不介意,並不是因為他有什麽美德,而完全是因為他沒把莉茲當回事。如果能夠用催眠把沃爾特潛意識中那些不為人知的壞想法呈現出來的話,你會發現,他覺得莉茲一直過得不錯。只是稍微琢磨了一下,沃爾特就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不過他一直自我感覺良好,從來不關心別人的想法(正是因為有了這種品質,他才能在播報裏胡說八道,煩透了瑪塔,卻讓他紅遍了整個英國),他頂多就會想當然地認為莉茲是愛他的,感到既高興又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