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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比不再請他去薩爾克特的家裏做客以後,拉托夫買下了村子商店邊上的馬廄。這個馬廄是緊緊靠著商店的山墻而建的,他把它改成了自己的家。這一舉動意外地讓他獲得了新生。因為他的家恰好在村子唯一的商店邊上,這讓他從一個被托比拒之門外的人,變成了一個頗受歡迎的八卦來源。他也因此自力更生起來。村民們很喜歡他孩子般的性格,非但不會像對待其他外來居民一樣對他處處提防,反而像對待自己“無辜”的同伴一樣對他容忍有加。就這樣,他成了這個村子裏唯一一個可以自由穿行在外來居民和村民之間的人。沒有人知道他靠什麽生活,甚至沒人知道他每天吃不吃飯,不過他倒是經常喝酒。不管什麽時候去商店,人們總能看到他癱軟地趴在郵局櫃台上。每到夜晚,他還會像其他的外來居民一樣,到天鵝酒吧去喝一杯。

最近幾個月,他和托比重歸於好了,甚至有傳言說他又開始練習基本功了。現在,他怒氣沖沖地盯著初到薩爾克特的這個陌生人。這個名滿天下、體形健碩而又神采奕奕的陌生人吸引了托比的注意。雖然有曾經的“背叛”和“低谷”,然而一直以來,托比都是他的所有,是他的神。沃爾特饒有興趣地想,要是可憐的瑟智看到他親愛的托比受到如此的冷遇該有多麽震驚。托比知道萊斯利·塞爾是給國際明星拍照的,也因此更加確信塞爾應該對他非常熟悉。塞爾問的問題讓他很困惑,甚至很受挫。至少在過去的十年之中,沒有人對他這樣無理過。但是他想要獲得他人認可的心情遠遠大於他的憤懣,他使出全身解數想戰勝眼前這個意想不到的對手。

沃爾特坐在那裏,欣賞托比施展他的魅力,心想他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暴發戶”。小時候,只要有人錯穿了紳士衣領,學校裏的朋友就會隨口叫他“暴發戶”。當然,“暴發戶”不僅僅如此。真正的暴發戶有種思想,他們愚鈍、不敏感。這種思想很難改變,是種精神問題。這麽多年來,托比·塔利斯一直是無可爭議的暴發戶。然而匪夷所思的是,除了聖詹姆士的宮廷,世界上所有人都向托比·塔利斯敞開了大門。他像貴族一樣到處旅行,幾乎享有外交特權;他的衣服都是世界頂級裁縫量身打造的,還刻意模仿著上層社會的行為舉止。除了本性,他擁有的一切都顯示出他是世界上最有教養的人。然而內心深處,他仍然是個暴發戶。瑪塔·哈洛德曾經說過:“不管托比幹什麽都有點不著調。”她說得多好。

沃爾特歪著腦袋,看著塞爾如何招架這奇怪的攻勢。看著塞爾心不在焉地喝著啤酒的樣子,他很高興。沃爾特注意到,塞爾的心不在焉拿捏得恰到好處。多一分則會讓人覺得他很無理,讓自己受了委屈,少一分則難以刺激到塔利斯。就這樣,托比越挫越勇,反而讓自己出了醜。他不遺余力,就差像雜耍藝人一樣扔盤子了。大家都注意到了他,他不禁滲出汗來。沃爾特對著他的啤酒笑了笑,萊斯利·塞爾則仍是一副溫文爾雅、心不在焉的樣子。

房間另一邊的瑟智·拉托夫還是怒氣沖沖地盯著這邊。

沃爾特估計,再多喝兩杯,瑟智就要過來大吵大鬧了,用他含混不清的話沒完沒了地指責塞爾,弄得場面不可收拾。他琢磨著要不要趕快喝完回家。不過瑟智沒有過來,塞拉斯·威克利卻走了過來。

威克利已經從吧台觀察他們一會兒了,現在端著啤酒過來打招呼。沃爾特知道,他之所以過來有兩個原因:他像女人一樣八卦;他憎恨一切美麗的事物。威克利不喜歡美麗的事物,然而美麗的事物對他倒是沒那麽大的偏見,因為憎恨美麗,他反倒還賺了不少錢。他的憎恨之情是發自肺腑的。像莉茲說的那樣,他喜歡的是“充滿冒熱氣的糞肥和瓢潑大雨”的世界。有人惡搞他的寫作風格,然而即便再機智,對他也毫無影響。在美國,他的巡回演講大獲成功。不過皮奧裏亞和帕多瓦熱情的讀者並不喜歡冒熱氣的糞肥,他們喜歡塞拉斯·威克利,是因為他長得太完美了。他面容枯槁,皮膚黝黑,身材高挑,嗓音沙啞,說起話來慢條斯理、有氣無力的。在皮奧裏亞和帕多瓦,好心的女人們都想把他帶回家好好照顧,讓他看到人生的希望。在這方面,她們比他的英國同行們可寬厚得多。在英國,人們覺得他無聊透頂,甚至有些愚蠢。每每提到他,拉維妮婭總會說他“很討厭,看上去總是一副在寄宿學校受苦的樣子”,還有點瘋瘋癲癲的。(而他,每次提起她,總會說“菲奇女”,就像在談論一個罪犯。)

威克利之所以過來,是因為他沒辦法不注意萊斯利·塞爾那令人反感的英俊外表。沃爾特注意到,他在琢磨塞爾是不是知道他是怎麽想的。塞爾原本就在淡然應對托比的強烈攻勢,現在又不得不和心懷敵意的塞拉斯過過招。看到他的身手像女人一樣敏捷,沃爾特打賭,超不過一刻鐘,塞爾就能把塞拉斯制伏。他看了眼吧台後面光禿禿的大鐘,決定給他計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