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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為什麽要告訴他這些?她有些納悶;為什麽告訴他媽媽占有欲強?盡管她說得很清楚,媽媽的占有欲完全是出於母愛,是因為緊張嗎?她從來沒有如此緊張,也沒有如此健談過。有什麽好緊張的,即使有個英俊的年輕人坐在身邊,也沒什麽好慌亂的。在莉茲·賈羅柏的生活中,在作為拉維妮婭小姐的秘書工作中,她見過很多英俊的年輕人,但是(據她回憶)還沒有誰能給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她從平整的柏油馬路駛入邊道。當最後一絲城市的痕跡消失在他們的身後,他們便完全置身於鄉村世界之中了。這裏的小路相互交錯,沒有名字,各自通向不同的地方,莉茲果斷把握著他們前進的方向。

“您怎麽知道走哪條路?”塞爾問,“我看這些土路都長一個樣兒。”

“我看它們也都差不多,但是這條路我都不知道走了多少遍了,到了該拐彎的地方,我的手自然而然就會轉動方向盤,就像我的手指熟悉打字機的鍵盤一樣。雖然我想象不出每個鍵長什麽樣,但是我的手指知道它們都在什麽位置。您認識這裏嗎?”

“不認識,從來沒有來過。”

“無聊的鄉村,我覺得是。一點兒特別的地方都沒有。沃爾特說這裏就是七種東西的不斷重復:六棵樹和一堆幹草。事實上,他說鄉村軍團行軍的時候,還會唱句口號:六棵樹和一堆幹草!”她給他唱了一遍。從那段坑坑窪窪的路開始,就進入奧弗曬鎮了。奧弗曬鎮還不錯。

奧弗曬鎮的確是一片美麗的土地。黃昏漸盡,小鎮的輪廓不斷變換,流動交織在一起,如夢幻般完美。此時,他們停在一個低窪的小山谷頂上,俯視著屋頂上冒出的黑色濃煙和鄉村亮起的點點燈光。

“薩爾克特聖瑪麗鎮。”莉茲介紹說,“曾經的美麗英國鄉村,現在卻被占了。”

“被誰占了?”

“當地人管他們叫‘民間藝術家’。他們真是不幸,太倒黴了。他們以為拉維妮婭姨媽的到來不會打亂他們的生活,因為她雖然擁有這棟‘大房子’,但是和他們的生活沒有交集。她在這裏住了很長時間,已經要融入他們的生活了。不管怎麽說,在過去的幾百年裏,這棟大房子一直不屬於這個村莊,所以他們並不關心誰住在這裏。這個磨房空下來以後就慢慢衰敗了,有幾個公司想把它買下來當廠房。我是說,想把它改造成廠房。瑪塔·哈洛德得知了這個消息,在眾多律師的眼皮底下把它買了下來,搬了進去。村裏每個人都很高興,感覺自己被救了一樣。他們雖然不喜歡一個演員住在這個磨房裏,但是至少不會有工廠建在他們美麗的村莊裏了。可憐的人們,如果他們能夠預知未來就好了。”

她發動汽車,緩緩駛下斜坡,沿著村莊向前行駛。

“我猜不出六個月,從倫敦來來往往的人就會在這裏踏出一條新路。”塞爾說。

“您怎麽知道的?”

“海岸那邊都是這樣。只要有人發現塊清凈的地方,還沒等他把水管裝好安頓下來,就會有人催著他加入當地人的生活,要他給市長投票。”

“您猜對了。這裏每三棟房子,就會住一個外地人。有錢的沒錢的,從劇作家托比·塔利斯到舞蹈演員瑟智·萊托夫都來了。你看,托比·塔利斯的房子非常漂亮,是詹姆士一世時期的建築風格,就在鄉村公路中央;瑟智·萊托夫的房子卻是馬廄改建的。這裏還有各種出來鬼混的人,蒂尼·帕丁頓從來不帶同一個客人回家度周末;可憐的老亞特蘭大·侯普和巴特·霍巴特一直快樂地姘居在一起,已經有小三十年了,希望他們幸福。這裏還住著形形色色的人才,塞拉斯·威克利在這裏創作鄉村生活的黑暗小說,凈寫些冒熱氣的糞肥和瓢潑大雨;伊斯頓迪克森小姐則每年給聖誕節市場添一本童話故事。”

“聽上去不錯。”塞爾說。

“這裏凈是這種事。”莉茲說。不知道為什麽竟然如此怒氣沖沖,她納悶起來,今天晚上從這裏經過,怎麽會這麽大脾氣。“光說這些事了,”她打起精神說,“恐怕現在太黑了,得等明天早上再欣賞崔銘斯莊園的美景了。在夜空下,只能看個大概。”

她沉默了一會兒,給這個年輕人些時間,去看看夜色中那一連串的黑色屋頂和垛口。“有座哥特風格的音樂學校十分漂亮,可惜天太暗了,看不到。”

“菲奇小姐為什麽選在這裏住?”塞爾好奇地問。

“因為她覺得這裏很氣派。”莉茲說,語氣親切溫暖,“要知道,她是在一所教區長的房子裏長大的。那種大概一八五〇年左右建起的房子。所以,她看慣了維多利亞時代的哥特建築,現在也不覺得這種建築有什麽問題。她知道大家都在嘲笑這種建築,但是對此無動於衷,不過她壓根就不知道別人在笑什麽。剛買下科馬克羅斯的時候,她的出版商誇這房子的名字取得恰到好處。她當時都不知道他在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