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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事事的格蘭特好奇地看見一個小矮個兒從前排離開,在鋼琴的伴奏下爬上舞台,大步走到中間。

是小阿奇。

在克拉達島,小阿奇看起來甚至比在克倫荒原還要古怪;他的身材更矮小,那鮮艷的鳳頭鸚鵡更讓人吃驚。蘇格蘭短裙不是島上的服飾,在這些身穿又厚又硬的素色衣服的男人中,他看起來比以往更像一個紀念品玩偶。他沒有戴那頂新綠色的帽子,看起來莫名其妙,就像沒穿衣服,像是一個沒戴頭盔的警察。他的頭發非常稀疏,被撥成細細的一縷蓋在頭頂來掩蓋禿塊。他就像從廉價的聖誕襪中取出的東西。

不過,阿奇獲得了毫無保留的歡迎。除了王室家族,無論是個人還是團體,格蘭特都想不出還有誰獲得了和小阿奇一樣的接待。甚至不考慮那些在墻角喝酒的人,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他開始講話時,下面一片安靜。格蘭特真想看看他們的臉。他記得來自劉易斯島的貝拉認為他在後門的傳教毫無用處,帕特·蘭金都不願多看他一眼。但是這些島民如何看待他,這些遠離世界和多元化的島民如何教他們分辨是非?這裏是他夢想的原材料,無知,貪得無厭,自覺且自我。這些島民,不會被任何規則破壞,因為從未有人真正統治過他們。對這些島民而言,政府只是榨取利益和征稅。但他們的分離狀態會引起疏遠的同情,投機主義會尾隨利益而越發嚴重。在克拉達島,小阿奇不會像在小度湖是個困窘而又無足輕重的人,在克拉達島,他是一股潛在的力量。最終看來,克拉達島和其他附屬島嶼所代表的是潛水艇基地、偷渡地點、瞭望台、飛機場和巡邏基地。這些島民是如何看待吉利斯畢格·馬克·A.布羅哈納和他的教義?他想看看他們的臉。

小阿奇用那尖細而又充滿憤怒的聲音,激情澎湃毫無停頓地講了半個小時,他們安靜地聽著。隨後,格蘭特朝前排座位瞥了一眼,感覺人比晚上開始時看起來少。這太不可能了,他便把注意力從阿奇那兒轉移到了思考這件事上。他注意到沿著五排和六排之間的槽道有人悄悄地移動,順眼望去直到這一排的尾部。凱蒂安出現在那裏,筆直地站著。對此一點也不大驚小怪的她,眼睛仍然嚴肅地盯著演講者,向後退去的人穿過站著的一排排男人,消失在外面。

格蘭特觀望了一會兒發現,消散的人群還在繼續,其中包括坐著的觀眾和站在墻邊的男人。觀眾們就在阿奇的鼻子底下消失不見了。這太少見了——無論多麽無聊的娛樂節目,鄉村觀眾都會挨到結束——格蘭特轉頭朝托德先生低語道:“他們為什麽離開?”

“他們去看芭蕾舞。”

“芭蕾舞?”

“電視節目。這是他們的一大樂趣。他們在電視上看的其他東西只是他們已經見過的表演,戲劇、歌唱和諸如此類的東西。但是芭蕾舞他們以前從沒看過。他們不會因為任何事或任何人錯過芭蕾舞……這有什麽好笑的嗎?”

不過格蘭特並非是因克拉達人對芭蕾舞的熱情而感到好笑。他在欣賞阿奇的潰敗。可憐的阿奇。可憐的受蒙騙的小阿奇。他被阿拉貝斯克舞姿所打倒,被安特雷沙舞姿所擊退,被下蹲動作所打敗。這是難以置信地合情合理。

“他們再也不回來啦?”

“噢,不,他們會回來跳舞。”

後來,他們大規模地返回。島上的每個人都在跳舞:老人們坐在周圍,活躍分子那野性的歡呼聲幾乎要把屋頂掀翻。這種舞蹈相較於以前格蘭特在大陸上見過的舞蹈,少了些靈活和優雅,因為高地舞蹈需要穿蘇格蘭短裙和踩在地上沒有聲音的軟底皮鞋,所以跳舞的人就像是刀鋒上的流光。這座島上的舞蹈具有很多的愛爾蘭特色,很多人讓舞蹈只有腳步動作,不讓湧起的快樂抵達人揚起的手指尖。不過如果舞蹈本身缺少藝術和喜慶,那麽在一起跺腳的表演中,則洋溢著大規模的歡樂。這個八人裏爾舞空間有點擁擠,不久之後,包括瑞典人和荷蘭人都會被拉進來一起跳舞。小提琴和鋼琴彈奏出優美流暢的旋律(當格蘭特把凱蒂安甩到一個快樂的瑞典人懷抱裏時,他想到這本來需要一整個樂團,需要敲擊雙重的鼓,然後再暫停,雖然不純粹但很有效果),其余的人用手打著節拍。風呼嘯著刮過屋頂的天窗,舞者歡呼著,小提琴拉奏著,鋼琴猛力彈奏著,所有人都擁有一段美妙的時光。包括艾倫·格蘭特。

無情的西南風吹著冰雹抽打在格蘭特的身上,他搖搖晃晃地回到了屋子,因為運動和新鮮空氣而醉倒在床上。

當然還有一個收獲。當他回城時,就會告訴特德·漢納,他現在知道小阿奇的“渡鴉”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