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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後,當他和店主在黑暗中踉踉蹌蹌地前往同樂會時,他問道:“在這裏,大風一般持續多久?”

托德先生說:“最少也要三天,不過這種情況不多。去年冬天,連續刮了一個月的大風。你會習慣於狂風的呼嘯聲,它要是停上一會兒,你會以為自己聾了。你走的時候,最好還是飛回去,在這個季節不適合穿過明奇海峽。如今很多人都坐飛機,即使是從沒見過火車的老人,也把坐飛機視為理所當然。”

格蘭特想他可能真的會乘飛機返回。如果他再多待幾天,如果他能有更長的時間來適應新找到的安樂,他可能會把空中旅行當作一次考驗。它將會是一次非常嚴峻的考驗,對於任何一位幽閉恐懼症患者來說,想到被裝在一個小的空間裏,然後無助地懸掛於空中,都是一種極度的恐懼。如果他能毫不畏縮地面對,成功地完成這個考驗,那麽他就能宣布自己已經痊愈。他將再次成為一個人。

不過他會等一等,現在問自己這樣的問題還太早。

他們到達時,同樂會已經進行了大約二十分鐘,他們和其他男人一起站在後面。大廳裏只有女人和老人坐在椅子上。島上的重要人物坐在最前面(商人鄧肯·塔維什是克拉達島的無冕之王,還有兩位神職人員和一些不太重要的名人),除了最前面這排人的腦袋,男人們都在後部靠墻站成一排,堵在入口處。當外圍的人群給他們讓路時,格蘭特注意到這真是一次異常國際化的聚會;瑞典人和荷蘭人大量湧入,還有屬於阿伯丁郡沿岸的口音。

一位姑娘正用尖細的女高音演唱著歌曲。她的聲音甜美而又真誠,但缺乏感情,就像在努力地吹著長笛。在她之後上來的是一位自信滿滿的青年,他獲得了熱烈的掌聲,顯然他對此很是揚揚得意,看起來有些滑稽。他好像很受這些被大陸所放逐的蓋爾人歡迎,在這裏返場加演的時間比他花在被忽視的小農場還要多。他用刺耳的男高音費勁地演唱了一首熱情的歌謠,獲得了大片的喝彩聲。這個人從未花心思好好學過歌唱的基本方法,這讓格蘭特略感驚訝。在他遊覽大陸的時候,肯定遇到過真正的歌唱家教他如何運用聲音,即使這種情況下,讓人吃驚的是,有人自負到不想學習他所從事的這門藝術的基礎。

另外一位女低音演唱了一首毫無感情的歌曲,一個男人大聲吟誦了一個有趣的故事。除了兒時在斯特拉斯和老人們學了幾句常用語外,格蘭特根本不懂蓋爾語,就像在聽意大利語或泰米爾語的娛樂節目。除了他們自己在自娛自樂,真是很無聊的東西。歌曲毫無音樂性,有些簡直糟糕透頂。如果人們來到赫布裏底群島就是“采集”這種東西,那麽它們幾乎不值得采集。少數震懾靈魂的歌曲,會像所有鼓舞人心的產物一樣,用自己的翅膀傳遍世界。這些孱弱的贗品最好還是讓它們自行消亡。

整場音樂會,禮堂後部的男人們都不斷地進進出出,不過格蘭特只當它是種助奏,直到有人推了推他的胳膊,一個聲音在他耳邊說道:“或許,你也想來點酒?”他這才意識到,熱情好客的島要提供給他一份海島經濟中最稀有的知名商品威士忌。因為拒絕不太禮貌,所以他謝過施酒者後,便隨他走入黑暗處。會面的地點緊靠在墻的背風處,代表著克拉達的少數男人倚在墻邊,沉浸在心滿意足的安靜中。一個兩吉耳(液體單位——譯者注)的淺杯遞到他的手裏。“祝身體健康!”他說完後便大口地喝了它。一只手,在一雙比格蘭特更適應黑暗的眼睛指引下,把他的酒杯收回,還有一個聲音回祝他身體健康。然後他便隨著那位不認識的朋友返回了亮堂堂的大廳。不一會兒,他看見有人悄悄地拍了拍托德先生的胳膊,然後他也去了那個黑暗處,被給予那杯中之物。格蘭特想,除了在禁酒期的美國,這事不會發生在其他任何地方。難怪蘇格拉人對於威士忌顯得如此荒謬、傲慢和忸怩(當然除了在生產這東西的斯特拉斯貝。在斯特拉斯貝,他們像英格蘭人一樣平淡無奇地把酒瓶放在桌子中間,至多也就有點得意)。難怪他們喝點威士忌,就像是做了件即使不說是大膽的事,也是瀟灑的事。普通蘇格蘭人在談到國酒時那種吃驚和狡猾,就是教會或法律禁令所導致的。

這一口淺杯中的酒讓格蘭特暖了暖身子,他便耐著性子聽鄧肯·塔維什自信地用蓋爾語說著長篇大論。他介紹有一位遠道而來的客人給他們演講。對於他以及在座各位,這位客人無須介紹,他本人的成就更無須贅述(不過鄧肯最後還是說了)。格蘭特沒聽清蓋爾語的客人名字,但是他留意到,在塔維什先生結束所響起的歡呼聲裏,逃到外面的人都擠了進來。是威士忌已經喝完了還是這位演講者才是今晚大家真正的興趣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