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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最好還是等人群散了再走。”羅伯特說,“到時他們會讓我們從後門離開。”

他正納悶為什麽瑪麗恩的表情如此凝重,她看上去一點兒也不開心,就像沉浸在震驚之中還未回過神來,難道這段時間的緊張情緒如此糟糕?

她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說:“那個女人,那個可憐的女人。我滿腦子都在想著她。”

“誰?”羅伯特傻傻地問。

“那小丫頭片子的養母。你還能想象比這更可怕的事情嗎?無家可歸已經夠糟糕的了——哦,是的,羅伯特,我親愛的,你不必告訴我們了——”她拿出最新的一期《拉伯洛時報》,上面有一則臨時插入的最新消息,標題為《法蘭柴思,因米爾福德鎮綁架案一舉成名的那棟大宅,昨晚在大火中被夷為平地》。“我本以為昨天是最大的悲劇,但跟那女人所承受的痛苦相比,也不過是一場意外而已。想想看,突然發現這些年來一直跟你生活在一起、被你呵護疼愛的一個人,不僅不見了,而且壓根兒就沒存在過,還有什麽比這更讓人心碎的嗎?就是那個你悉心愛護的人,她不僅不愛你,也對你毫不關心,也從不曾關心過你。一個人有過這樣的經歷,會怎樣影響她今後的人生啊?也許她再也不會想下面是否藏有泥沼就踏進一片青綠的草地。”

“是的。”凱文說,“我實在不忍心看她。她所承受的一切痛苦,真是不公平。”

“她還有一個叫人喜愛的兒子。”夏普老太太說,“希望他會給她帶來一些安慰。”

“但你沒看見嗎?”瑪麗恩說,“她也沒得到她兒子的心。她現在一無所有了。她本以為她擁有貝蒂。她愛貝蒂,對她的愛是那樣確定,就像對自己兒子的愛那樣。而如今,她生活的支柱全部坍塌。如果外表是如此不可讓人相信,那她今後要如何去判斷一個人?沒有了,她什麽都沒有了,只剩下孤獨與荒涼。我發自內心地為她感到悲痛。”

凱文摟住她的肩膀,說道:“你自己最近也受夠了折磨,就別再為別人的遭遇傷神了。來,我想現在他們應該可以讓我們離開了。看到那些警察以他們職業式的禮貌方式圍向偽證證人時,你有沒有很高興。”

“沒有,我當時滿腦子都是那女人遭受的苦難,根本想不到其他的。”

原來她是這樣看待今天的審判的。

凱文沒有理睬她。“還有法官剛一退席,那些媒體都蜂擁而上去爭搶一部電話,看到這幅場景,你有沒有覺得很好笑?我向你保證,英國的每家報紙都將從頭到尾巨細無遺地為你們昭雪沉冤。這將是繼“德萊弗斯案件”(法國歷史上著名的冤案——譯者注)之後最著名的平反案件。在這兒等我一下,我把這身庭袍脫了,馬上就回來。”

“我想,我們最好還是去找個旅館住一兩晚吧?”夏普老太太說,“我們的東西一點兒都沒了嗎?”

“不是的,我要很高興地說還有不少呢。”羅伯特說,並告訴她那些被搶救下來的東西,“現在除了住旅館,還有另外一個選擇。”接著他告訴了她們斯坦利的提議。

所以,瑪麗恩和她母親最後回到的地方,是位於“新”城邊緣的一棟小房子,他們就是齊聚坐在辛姆小姐家的前室來慶祝勝利的,一個簡單的小聚會:瑪麗恩、她母親、羅伯特和斯坦利。而凱文,必須得回去鎮上,已經離開了。桌子上放著一大束鮮花,還附了琳姨一張最溫馨的慰問字條。琳姨那張溫暖親切的小字條就跟她平常說的“今天忙不忙,親愛的”一樣,沒有什麽實質意義,卻同樣給生活帶來了慰藉。斯坦利帶來了一份《拉伯洛晚報》,頭版消息就是對法庭審判的搶先報道,上方的標題是《撒謊者現身》。

“明天下午你願意跟我一起去打高爾夫嗎?”羅伯特問瑪麗恩,“你太久都沒出去過了。我們可以早點兒出發,在其他人吃完午餐之前出發,這樣我們就能占用整個場地了。”

“好的,我很願意。”她說,“我想,從明天起,生活將重新開始,那種充滿喜怒哀樂的正常生活。但今晚,可怕的事情就要告一段落了。”

第二天他去接她的時候,她看上去在這裏適應得很好。“你無法想象是有多幸福。”她說,“我是說住在這個房子裏。你只要打開水龍頭,就會有熱水出來。”

“而且還極具教育意義。”夏普老太太說。

“教育意義?”

“因為你可以聽到隔壁談話內容的每一個字。”

“哦,別誇張了,母親!不是每一個字!”

“是每三個字。”夏普老太太糾正說。

於是他們興致勃勃地開車去高爾夫球場,羅伯特已經決定,稍後他們在俱樂部喝茶的時候,就向瑪麗恩求婚。那裏會不會有太多人過來打擾,對審判的結果送上親切的慰問?或許還是在回家的路上提出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