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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那之後他們兩人就不再對其他任何事情感興趣了,也不管食物的好壞,旁若無人地聊了起來。

羅伯特注意到瑪麗恩用愉快而又祝賀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便說:“你說自己不會做菜真是過謙之詞。”

“如果你是一個女人,就會發現,我根本就沒下廚。湯是我從罐頭裏倒出來的,加熱一下,又放了點雪莉酒和調味料;雞肉呢,則是從斯特普爾斯牧場買來後直接放到鍋裏,倒了些開水,把我能想到的所有作料都放進去,然後放到爐子上祈禱;而奶酪也是從牧場直接買來的。”

“那搭配奶酪的美味面包卷呢?”

“斯坦利的房東太太做的。”

他們兩個一起輕輕地笑了起來。

明天她就要站上被告席,明天她就要成為米爾福德鎮茶余飯後的談資。但今天,她仍然過著屬於自己的生活,可以與他分享快樂,還可以滿足於當下。她那閃亮的眼睛足以證明這一切。

他們把盛奶酪的盤子從另外兩人面前撤走,而那交談甚歡的兩人甚至並沒有因此停下熱烈的話題,他們把放臟盤子的茶盤拿到廚房,並在那裏沖泡咖啡。那是一個極為昏暗的地方:厚重的石板地板、老式的水槽,看到這些,讓他覺得很不舒心。

“我們只有在周一擦洗幹凈之後才把爐子放上去。”看著他對這個地方疑惑的神情,瑪麗恩說道,“其他時間我們就用小煤油爐做飯。”

而今早,只要他打開水龍頭,熱水就會傾瀉而出,直接流入閃閃發亮的浴缸,想到這些,他就倍感羞愧。多年的舒適生活之後,他簡直無法想象現在竟還有人用燃油爐燒水洗澡。

“你的朋友真是個可愛的人兒,是不是?”瑪麗恩一邊把熱咖啡倒進咖啡壺,一邊說道,“有點摩菲斯特式(指的那些與魔鬼合作的人)的邪惡——?作為辯護律師會讓人感到可怕——?但又是一個有魅力的人。”

“這就是愛爾蘭人。”羅伯特悶悶不樂地說,“對他們而言,那自然得如同呼吸一般。而我們可憐的撒克遜人,則以我們粗野的方式蹣跚前行,真好奇他們是如何做到的。”

她已轉過身來,要把茶盤交給他,恰好就站在她面前,兩人的手幾乎碰到了一起。“撒克遜人有兩點特質,是我在這個世上最看重的,也很好地解釋了為什麽是他們繼承了這個世界。那就是善良和可靠——或者你也可以說是寬容和負責。而凱爾特人從未有過那兩點特質,這就是為什麽愛爾蘭人除了爭辯之外,沒有繼承其他任何東西。哦,糟糕,忘記放奶油了。你等一下,奶油正在洗衣間‘冷藏’。”她拿了奶油回來,鄉巴佬似的自嘲說,“我聽人說現在有些人家裏有個叫冰箱的東西,但是我們根本就不需要。”

把咖啡端到陽光灑照的起居室時,他想象冬天時候,那沒有生爐子取暖的廚房角落籠罩著刺骨的嚴寒,而這所房子在興盛時期,一個廚子就需要半打以上的幫手,還得需要訂購一馬車的煤炭才能過冬。他渴望能帶瑪麗恩離開這個地方。卻完全不知道要把她帶去哪裏——他自己的家裏到處都充滿了琳姨的氣息。他要帶她去的那個地方,不需要清理,也不需要搬運,最好是只要按一下按鈕,所有的事情就已準備就緒。他無法想象瑪麗恩在年老時還在為一些家務瑣事忙碌的場景。

他們喝咖啡的時候,他小心翼翼地把話題引到將來把法蘭柴思賣掉而在別處買個小房子安頓下來的可能性。

“沒人願意買下這個地方。”瑪麗恩說,“這裏維護起來花銷又貴又沒什麽用。做學校不夠大,做公寓又太偏僻,讓現在的一家人來住,又太大了。或許它可以作為一個不錯的瘋人院。”她若有所思地補充道,眼睛望向窗外紅色的高墻;羅伯特看到凱文的目光在她身上掠過隨即又轉開,“至少這裏是安靜的,沒有樹林的沙沙作響,沒有常春藤植物敲打窗戶玻璃,也沒有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吵得你想要尖叫。對於人們疲憊的神經,這倒是個清靜之地。或許有人會因此而考慮這個地方。”

所以,她喜歡安靜,那種他曾認為是死寂般的安靜。在嘈雜、擁擠而又物欲橫流的倫敦生活之後,那或許就是她曾一直向往的安靜。她曾經的生活一定焦躁不安而又擁擠束縛,而這個寬大、安靜而醜陋的房子儼然成了一個避難所。

而現在這個避難所也不安全了。

某天——哦,祈求上天就讓那發生吧——某天,他一定要拆穿貝蒂·凱恩的謊言,讓她永遠失去人們的憐愛。

“而現在,”瑪麗恩說,“就邀請你們去察看一下那個‘致命閣樓’。”

“好的。”凱文說,“我應該很有興趣去看看那小丫頭宣稱確認的東西。在我看來,她所有的筆錄就是一系列邏輯猜測的結果。像第二層樓梯上較硬的地毯,或是那個木質抽屜櫥櫃——在任何一個鄉村房舍,你幾乎肯定都能找到這些東西。還有那個平頂衣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