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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諷刺,羅伯特想,他環視餐桌,這個家庭聚會——如此歡樂、溫暖、祥和——卻是兩個迫切需要幫助的無助女人促成的,而她們此時正待在無邊荒野那棟黑暗寂靜的房子裏面。

他回到房間睡覺,聚會溫暖的氛圍依然沒有散去,而他的內心,卻是伴著冷冷的焦慮而隱隱作痛。法蘭柴思的人睡了沒?最近她們能睡幾個安穩覺?

他久久未能入睡,第二天又早早醒來,聆聽著星期天早晨的寧靜,希望今天是陽光明媚的一天——因為法蘭柴思在下雨天看起來很是糟糕,那臟白色的圍墻幾乎變成了灰色——他還祈禱不管瑪麗恩準備了什麽樣的午餐,都能“像模像樣”。將近八點的時候,從鄉下方向開進來一輛車,停在窗外,接著有人按響了輕柔的汽車喇叭聲。那是公司行號的喇叭聲,可能是斯坦利。他從床上起來,把頭探出窗外。

斯坦利,像往常一樣沒戴帽子——羅伯特從沒見過斯坦利頭上戴過任何東西——他正坐在車裏,用寬容慈愛的目光地看著羅伯特。

“你這個星期天的瞌睡蟲。”斯坦利說。

“你把我吵醒,只是為了嘲笑我嗎?”

“不是。夏普小姐讓我捎信給你。她說你出來的時候,帶上貝蒂·凱恩的筆錄,決不能忘記了,因為這是至關重要的事。而我會說這只是重要的事而已。她看起來就像是發現了一百萬那樣,高興得晃來晃去。”

“看起來很高興!”羅伯特表示懷疑。

“像個新娘子一樣。事實上,自從我表妹比尤拉跟她的波爾結婚後,我這是頭一回看到那樣的女人。那張臉就像一張誘人的司康餅,比尤拉就是那樣的,真的,那天她看起來就像是維納斯、埃及艷後克裏奧佩特拉以及特洛伊城海倫集於一身的女人。”

“你知道是什麽讓夏普小姐這麽高興嗎?”

“不知道。我曾試探著問了幾次,但她好像閉口不提。總之,別忘了帶那份筆錄,不然你不會有好果子吃的。謎底就在那份筆錄裏。”

斯坦利啟動車子向西恩巷駛去,羅伯特疑惑不解,拿著浴巾走進浴室。早餐前,他從公文包的一堆文件中找出那份筆錄,又仔細重新看了一遍。瑪麗恩是想起或發現了什麽,讓她如此高興?顯然,貝蒂·凱恩一定是哪裏出錯了。瑪麗恩那麽高興,還讓他來的時候把凱恩的筆錄帶過去。唯一的解釋就是,那份筆錄中的某些內容能夠證明貝蒂·凱恩在撒謊。

他把那份筆錄從頭看到尾,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地方,然後又開始重新翻查一遍。會是什麽呢?她在筆錄裏說,那天下著雨,那天——或許——或許沒下雨?但這對於那女孩故事的可信性,並不是至關重要的,甚至連重要都算不上。那麽,米爾福德的巴士?她說她錯過了那輛巴士,所以才被夏普母女的車帶走,是時間錯了嗎?但他們很早之前就已經核對過時間,幾乎完全吻合。還有巴士上“指示路線的燈牌”?會不會那時時間還早,不需要開燈?但這也可以說一時忘記了,並不會對她整篇筆錄的可信性產生什麽影響。

他希望瑪麗恩不要因為急於找到對她們有利的一點點證據,而把一些微不足道的細節誇大為撒謊的實證。燃起希望之後再失望,比沒有一點兒希望更糟糕。

現在的憂慮幾乎讓他忘記了之前一直擔心的社交性午餐,而他也早已不關心麥克德莫特是否會喜歡在法蘭柴思的午餐。琳姨出發去教堂之前,偷偷問他:“親愛的,你覺得她們會準備什麽給你們做午餐?我敢說,她們都是靠盒裝的沖泡脆片之類的東西生活,可憐的人兒。”他不耐煩地說:“她們懂紅酒,那應該會讓凱文高興的。”

“年輕的貝內特怎麽了?”凱文在他們開車去法蘭柴思的路上問道。

“今天的午餐沒有邀請他。”羅伯特說。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他那強硬的控訴、不可一世的態度以及像《守衛者》那樣的攻擊性言論哪兒去了?”

“哦,他在這個案子上與《守衛者》意見不和。”

“啊,這樣啊!”

“這是他第一次對《守衛者》誇誇其談的案件,能夠有自己真正的認知,看來那份刊物讓他震驚不小。”

“他這番變化會持續多久?”

“怎麽說呢,你知道,如果他繼續這樣的話,我也不應該感到一絲絲的驚訝。他已經到了人們通常不再孩子氣的年齡,該有所變化了,除此之外,我覺得他一直都有做出改變,並思考是否還有其他《守衛者》的寵兒比貝蒂·凱恩更值得支持。比如科托維奇。”

“哈!那個愛國者!”凱文意味深長地說。

“沒錯。就在上周,他還滔滔不絕地大談我們對科托維奇的責任,我們有義務保護他、愛護他——我猜最後就是要給他英國護照了吧。我懷疑如今他是否還會如此簡單地看待事情。近來,他奇跡般地成長了不少,我都不知道他甚至還有昨晚穿來的那樣一件西裝,肯定是他參加學校頒獎典禮時留下的,因為自那之後,他從未穿過如此持重素凈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