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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醫生說“病人身體虛弱,體內有瘀血,隨時可能發展成肺炎”。於是格蘭特請來帝斯德爾的嬸嬸穆麗爾照顧他,警察廳親切地為他尋來了他的嬸嬸,但是帝斯德爾拒絕讓任何嬸嬸過來照顧他。威廉姆斯被派去坎特伯雷逮捕阿洛伊修斯修士。格蘭特打算午餐過後回到鎮上,找錢普尼斯面談。他打電話給伯戈因上校告訴他帝斯德爾出現的好消息,但接電話的是艾瑞卡。

“噢,我太為你高興了!”艾瑞卡說。

“為我?”

“對啊,這對你來說一定很不好受吧。”

那時格蘭特才意識到這對他來說有多不好受,一種難以名狀的恐懼持續不斷地壓抑著他。艾瑞卡是多好的一個孩子啊。

當天上午,這個好孩子就給病人送來了一打剛從斯蒂尼斯的雞窩裏撿出來的新鮮雞蛋。格蘭特心想,這個孩子真是特別,不按慣例送些鮮花水果,而是送來了新鮮雞蛋。

“我希望她沒有因為那時給我送食物惹上麻煩。”帝斯德爾說道。他說起上周發生的事情就像那已經過去了許多年,待在閣樓上的那些日子對他來說就像一輩子那麽漫長。

“沒有,相反,她救了你的命,也挽救了我的名譽,是她找到了你的大衣。不,我現在不能跟你說這些,你現在不宜交談。”

但是格蘭特還是把一切都告訴他了。帝斯德爾不禁一遍一遍輕聲自語,“噢!”“噢!”語氣滿是驚訝。

和錢普尼斯面談的陰影開始籠罩著格蘭特。假設他坦白說:“聽著,你和傑森·哈默關於那晚的行蹤對我有所隱瞞,現在我發現你們二人那晚就一起待在多佛,你們在幹什麽?”答案會是什麽?“我親愛的先生,我不能替哈默的搪塞之詞作出回答。但是那晚他到我的皮特尼爾號上來做客,我們整晚都在汽艇上釣魚。”那將是一個很好的不在場證明。

格蘭特腦海裏依舊縈繞著走私的事情。什麽走私品會讓錢普尼斯和哈默都感興趣呢?即使是一整船的走私品,也用不了一整晚交貨啊。但是他們二人那晚都沒有不在場證明。從午夜到早餐這段時間他們到底幹了些什麽?

格蘭特感覺到,自從瑞米爾在多佛揭露了二人在一起的真相之後,如果他能記起錢普尼斯在捏造到達多佛的日期之前說過什麽,他就能想清楚一切。

他決定下樓,在離開海洋酒店之前剪個頭發。他記得該要去理發了。

當他伸手去推旋轉門時,腦海中浮現了錢普尼斯的聲音,他悠長緩慢地吐出句子。

所以那是錢普尼斯說的話!

沒錯,沒錯。格蘭特的腦海中浮現了一幅幅畫面,拼湊出了合理的前後關系。他從酒店大門轉身走向電話,撥給了政治保安處,問了他們六七個問題,接著傻樂著準備去理發。他現在知道要對愛德華·錢普尼斯說些什麽了。

正趕上了早上理發店最忙的時候,所有的椅子上都坐滿了人。

“用不了一分鐘就輪到你了,先生。”一位焦慮的主管說,“如果你願意等的話,用不了一分鐘。”

格蘭特靠墻坐了下來,順手從書架上拿了一本雜志。不料整摞書都倒了下來,每本書都被翻閱過很多遍,大部分都過期很長時間了。因為扉頁上是克莉絲汀·克雷的照片,所以格蘭特選了美國電影雜志《銀報》的那一期,漫不經心地翻閱著。上面都是些再普通不過的花絮。書中第五十二次透露的關於某人的“真相”與之前的五十一次肯定完全不同。某個“傻頭傻腦”金發女郎解釋自己如何讀出了莎士比亞文章的新意;另一位則講述自己是如何如何保持身材的;一個根本不清楚平底鍋頭尾的女演員,拍了一張在自己家廚房做煎餅的照片;一個健壯的男星表示他多麽欽佩其他所有健壯的男星。格蘭特愈加不耐煩地翻閱著,就在他準備換本雜志的時候,他的注意力突然被吸引了。他一口氣看完了那篇文章,越看越有勁兒,看到最後一段的時候他起身站了起來,手中仍然握著那本雜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一頁。

“輪到你了,先生。”理發師說,“坐在這兒,請。”

但是格蘭特沒有理會。

“我們準備好為您服務了,先生。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格蘭特擡頭看著他們,沒有完全在意他們。

“可以給我這個嗎?”他指著手中的雜志問,“這是半年前的雜志了,謝謝你。”接著格蘭特沖出了房間。

其他人盯著他的背影,笑了起來,猜測是什麽讓他如此著迷。

“找到親人。”有人發表意見。

“我覺得血緣這種東西已經滅絕了。”另一個人反對道。

“找到治雞眼的方法了。”

“不,去請教他最好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