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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你安排在以前的育兒房裏睡,”碧說道,“希望你不要介意。西蒙的房間是他過去跟——跟你一起住的那間。”哦,老天爺,怎麽就忘了他就是帕特裏克啊,碧暗自思忖道,難道我就這麽不長記性嗎?“如果要你住客房,又有些讓你見外了呢!”

博萊特說自己很樂意在以前的育兒房裏睡。

“那你是現在就上去,還是先喝杯水?”

“我先上去。”博萊特邊說邊朝樓梯走去。

他心裏知道,她翹首以盼的就是這一刻;等著看他是否知道房子的布局。所以他轉身走過她,徑直上樓去了。先是上了第一個樓梯口,接著穿過狹長的走廊,往北廂挪步,育兒房就在西面。他開了四扇門中的第三扇,走進了從前諾拉·阿什比安排給孩子們的住處。西面的窗戶能夠俯瞰牧場,另一扇北面的窗戶則能望見綿延的山巒。這間房是整幢屋子最安靜的地方,遠離馬廄的嘶響以及馬路的喧囂。他站在窗前,遠眺著蔚藍柔美的天空,思緒已經隨著飛揚的塵土,飄到了西部的崇山峻嶺之外,而且還意識到碧翠斯·阿什比就站在他的身後。

他覺得還需要做些什麽來占得先機。

“西蒙哪兒去了?”他轉身問道。

“他呀,還不是像簡那樣,”她回答道,“午餐總是遲到。不過馬上也該回來了。”

事情進展至此,還算一帆風順。可他到底還是看得出,碧讓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像是被他抽了一鞭子似的。西蒙沒有來迎接他;西蒙沒有在拉特切茲迎接他;這個西蒙,想必是塊難啃的骨頭。

還沒等他繼續發問,碧冷不防地奪回了主動權。

“你可以隨意使用這間房的衛生間,只是用熱水的時候得留個心眼,聽見了嗎?燒水的燃油有點兒問題。好了,洗洗手就下來吃飯吧,佩克夫婦捎來了些自家釀的雪利酒。”

“他們不過來吃午飯嗎?”

“不來,他們要晚上才過來一起用晚餐。午飯咱們家自己吃。”

她看著他轉向第四道門,原來他清楚育兒房的衛生間位置,這才欣慰地走了出來。他心裏自然也明白其中緣由:都因為他對這幢房子的布局成竹在胸。可是這順風順水反倒讓他心生愧疚,坐立難安。在他看來,糊弄桑達爾先生——以及坐在對面、恨不得用眼光在他身上鑿出個洞的那個從愛爾蘭來的王室法律顧問,是一回事;還是一回饒有趣味的事兒。可要蒙騙碧翠絲·阿什比完全就是另一碼事兒了。

他心不在焉地洗了洗手,手裏搓著肥皂,眼睛卻盯著樓下的草地不放——那是一片他魂牽夢縈能夠縱馬馳騁的草原;甚至不惜為此出賣自己的靈魂。眼下,他當然可以牽一匹馬上坡去,再靜悄悄地騎行,遠離人情世故,作別這場紅塵遊戲;如此想來,他又覺得,這麽做是值得的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看到有個穿緊身花衣的金發女孩正在擺弄窗台上的一盆花。

“哈嘍,”金發女孩說道,“歡迎回家。”

“謝謝你。”博萊特回答道。他是不是認識她?當然不是啦!

“你跟你弟弟長得非常像,不是嗎?”

“我想是的。”他從“行李”中取出牙刷,放在梳妝台上;這算是一個“占山為主”的動作。

“你當然不認識我是誰啦。我叫拉娜·亞當斯,也是村裏的人。工匠亞當斯是我的父親。我之所以來這裏幫忙是因為我的男朋友就在馬廄工作。”

原來她是個幫工。他看了看她,不由得為她的男友捏了把汗。

“你看起來年紀比你弟弟大多了,不是嗎?我想是因為你在外吃了不少苦頭吧?畢竟你得為自己操勞奔波,不像你那個弟弟,嬌生慣養。請原諒我的措辭,可他的確算得上是嬌生慣養了。要我說,這就是為什麽你一回來,他卻擺出這副德行的原因。我管這叫不懂事。看看你的樣子,活脫脫就是個阿什比家的人,連我都覺得沒有任何理由說你不是。聽我的,別怕他,給他點顏色瞧瞧。要有人動真格的了,他反倒受不了哩!一向都是人們哄著他。這次別讓他把你給埋汰下去咯!”

博萊特只是靜悄悄地取出自己的行李,於是她沒再開口;就當她又要打開話匣子的時候,門口卻傳來了埃莉諾冷冰冰的聲音:

“你還缺什麽東西?”

金發女孩趕忙說道:“我剛才正在歡迎帕特裏克先生回家呢!”話音剛落,她滿臉堆笑地瞧了瞧博萊特,扭著屁股走出了房間。

博萊特不知道埃莉諾究竟聽到了多少。

“這房間還蠻漂亮的,”埃莉諾說道,“只是早晨的陽光照不進來。床是從克萊爾莊園搬過來的。碧姑姑把原來那張小床給賣了,然後在克萊爾家甩賣家具的時候,買了這張大的。還不錯,對吧?它原本是亞歷克·萊丁厄姆[1]房間裏的床。除了這張床,這房裏倒還沒怎麽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