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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天朗氣清,博萊特·法拉來到了拉特切茲莊園。雖說陽光明媚,空氣清新,可還是有微風不住地把落葉翻了一遍又一遍,整個世界似乎蘊藏著一絲躁動不安,仿若暴風雨即將來臨。

“陽光實在太刺眼了!”碧剛吃過早餐,此時她正站在臥室的窗前遠眺著景色,暗自思忖,“當心樂極生悲哦”——老奶媽過去經常這麽教導玩得過了火的孩子們。可不管怎麽說,他總歸是迎著陽光來的。

她的內心因為他的到來而忐忑不安。她尋思著,氣氛應該弄得越輕松越好;大家都是這麽認為的。該有個人去車站接他回家,再辦一個僅限家裏人參加的午宴。可問題來了:該讓誰去接他呢?孿生姐妹堅持要大家夥一塊兒去接,這當然是想都不用想的無稽之談。他們是不可能鑼鼓喧天地跑去月台歡迎浪子歸鄉的,這樣做只會成為往來於韋斯托弗和比爾斯之間的鐵路職員和旅客的笑柄。她自己也不能去接,免得人們說三道四,以為她是在護犢子——就是要不惜一切代價避免類似情況的發生。她還忘不掉西蒙曾對她冷嘲熱諷,說她中了帕特裏克的“圈套”。西蒙——本來是迎接帕特裏克的最佳人選——也因此不堪征用了。自星期天宣布消息之後,他除開在家裏睡覺,一切有關拉特切茲的活動一概不予過問。星期一深夜,碧也試過到他房間找他長談,可還是不頂用。

所以,當埃莉諾自告奮勇地要開四英裏的車,去車站接帕特裏克回來時,她總算是長舒了一口氣。

現在她心裏的另一個負擔在於帕特裏克回家過後的家庭聚餐。如果西蒙沒有出席的話,該找個什麽理由圓場?可倘若他出席了的話,這樣一頓午餐又會以何種方式收場?

她正要下樓找廚師再演練一遍時——這已經是過去一年裏他們換的第三個廚師了——卻在半道上被“幫手”拉娜截住了。這個拉娜是本村人,長著金黃色的頭發,手指上塗抹著指甲油,臉上畫著時興的濃妝。她之所以過來“幫忙”僅僅是因為她的“男朋友”在馬廄工作。她可以掃地除塵,第一天來的時候就說這些都“幹得來”,可絕不伺候他們吃飯,因為那是“下人幹的活”。可是碧早就想告訴她,就憑她那雙臟手、她那口臭、她那體臭以及她那庸俗的舉止,可是連碰都別想碰阿什比家一碗半碟的;但是拉娜總能找著些外交辭令,開脫著說什麽阿什比家的人不需要別人伺候用餐啦,他們習慣自己來之類的話。

拉娜這會兒跑過來抱怨說“吸塵器只會往外吐,不會往裏吸”,家裏的瑣事總是這樣一件又一件地往碧的腦海裏塞,讓她真心分身乏術。

好在埃莉諾正準備坐進她那輛雙座小車時,碧趕了上來。

“你不開那輛汽車嗎?”她問道。她口中的“那輛汽車”是一輛家用小轎車,而埃莉諾聲名狼藉的這台車則被大夥兒稱作“甲殼蟲”。

“不。就這輛車挺好的。”埃莉諾回答。

碧發覺埃莉諾甚至都沒換條裙子,仍舊穿著早上那條馬褲,還系著綁腿。

“帶我去嘛,帶我去嘛!”露絲一面嚷嚷,一面順著台階跑到車子裏頭。雖說她腳步匆忙,可好歹十分留心,沒讓“她的小藍裙兒”沾上半點兒“甲殼蟲”的銹漬。這些碧都看在了眼裏。

“不行!”埃莉諾一口回絕道。

“我敢保證他盼著我去接他呢。我是說,我這一代的人好歹得出個代表去看看他。畢竟,他早就認識你了。就算見了你,他也不會興奮的!可如果換作——”

“就是不行!如果你不想把你這閃閃發亮的裙子弄臟了,就給我離車子遠一點兒!”

“這個埃莉諾可真是自私透了,”露絲一邊嘟嘟囔囔,一邊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無可奈何地看著“甲殼蟲”沿著菩提樹小道揚長而去,“她就只會顧著自己高興呢!”

“別瞎說。我們都商量好了,你跟簡在這兒等著。咦,簡去哪了?”

“我猜是在馬廄裏吧,她對帕特裏克不感冒。”

“希望她能準時回家吃午飯。”

“哦,那是肯定的。也許她對帕特裏克不感冒,可她對吃飯可感興趣得很呢!西蒙會過來吃午飯嗎?”

“希望他能來。”

“你覺得他會跟帕特裏克說些什麽?”

如果拉特切茲寧靜與幸福的氣氛就此不復存在,進而成為無休無止的紛紛擾擾,那麽這對姊妹就必須去學校裏暫避風頭——反正過不了一兩年她們也得離家上學。現在走總比生活在一個緊張而又充滿仇恨的氛圍裏要好得多。

“你覺得是不是有場好戲要上演了?”露絲滿心期許地問道。

“當然不會,露絲。我希望,你還是不要大驚小怪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