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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錄是這麽說的。”羅賓說。

老虎機發出人工合成的叮當樂曲,在角落裏閃爍;台球受到撞擊,骨碌碌地滾過台面;四處傳來混合著巴羅口音和蘇格蘭口音的低語。羅賓突然憑直覺明白真相,就像親眼看到一樣確定:霍莉一直在私自領取兄弟的軍隊養老金。

“當然了,”羅賓用令人信服的輕快語氣說,“我們也知道,布羅克班克先生可能不會自己去領錢。當事人如果行為不便,有時會授權家人代為領取。”

“對。”霍莉立刻說。她蒼白的臉上泛起陣陣紅潮,看起來仿若少女,與刺青和耳洞很不協調。“他剛出來時,是我幫他領的。他老犯癲癇。”

羅賓心想:他如果連這點事都辦不到,為什麽要把養老金寄到曼徹斯特,再寄到馬基特哈伯勒,最後又寄回巴羅?

“所以現在是你把錢寄給他?”羅賓問道,心跳再次加快,“還是他自己去領?”

“聽著。”霍莉說。

她的上臂上有地獄天使刺青,一個戴著帶翅膀頭盔的骷髏頭。她俯身湊到羅賓面前,骷髏隨之一陣抖動。啤酒、香煙和糖分讓她的呼吸聞起來有一股腐臭。羅賓連眉頭都沒皺。

“聽著,”霍莉又說,“你能幫人爭取到賠償金?比如,比如他們……比如他們受了傷,或者……或者怎麽樣了。”

“沒錯。”羅賓說。

“那如果這個人已經……如果社會服務部本來……本來該管,但沒管呢?”

“這要取決於具體情況。”羅賓說。

“我們九歲時,媽媽就跑了,”霍莉說,“把我們丟給繼父。”

“真遺憾,”羅賓說,“那一定很苦吧。”

“七十年代的事,”霍莉說,“沒人在乎。性虐待兒童。”

羅賓的心裏壓上沉甸甸的鉛塊。霍莉難聞的口氣噴在她的臉上,斑駁的臉近在她眼前。霍莉完全不知道,眼前這個飽含同情、承諾給她大把鈔票的律師是假的。

“他虐待我們,”霍莉說,“我繼父。對諾爾也不例外。從我們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們會一起躲在床下。後來諾爾也開始虐待我。聽著,”她認真地說,“他好的時候可以很好,諾爾。我們小時候可親了。總之,”她的語氣表明她受到雙重背叛,“我們十六歲時,他就拋下我們,去參軍了。”

羅賓本來沒想再喝酒,此時還是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霍莉的第二位施虐者原本是幫她抵抗第一位施虐者的人:兩個魔鬼中不那麽邪惡的一個。

“他是個混蛋。”她說。羅賓聽得出,她說的是繼父,不是先打她然後又消失在國外的雙胞胎兄弟。“不過,我十六歲時,他工作時出了意外,之後對付起來就容易了。工業化學品。那個老混蛋。整個人都廢了。吃一堆止疼藥之類的玩意。然後他就中風了。”

她流露出的恨意如此堅決,羅賓非常明白繼父在她這裏得到了怎樣的照顧。

“老混蛋。”她輕聲說。

“你看過心理醫生嗎?”羅賓聽見自己問。

從言行舉止看,我確實是個裝腔作勢的南方人。

霍莉冷哼一聲。

“操,沒有。這是我第一次給人講這些。這種事,你應該聽過不少吧?”

“哦,是啊。”羅賓應道。她必須這麽說。

“諾爾上次回來時,”霍莉五杯啤酒下肚,咬字更加含糊不清,“我叫他滾遠點,別來煩我。我說你要是不走,我就去找警察,告訴他們你以前是怎麽虐待我的,看看他們怎麽說。你可有案底,那麽多小姑娘都說你亂摸。”

羅賓突然感到嘴裏的酒變得苦澀。

“他丟掉曼徹斯特的工作就是因為這個。他摸了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在馬基特哈伯勒恐怕也差不多。他不告訴我他為什麽沒了工作,但我知道他肯定又幹了那種事。死性難改嘛,”霍莉說,“你說,我能起訴嗎?”

“我想,”羅賓說,不想貿然提出建議,以免進一步傷害身邊這位飽受折磨的女性,“報警應該是你最好的選擇。你兄弟到底在哪兒?”她問。她有點不顧一切了,只想得到想要的信息,離開這個地方。

“不知道,”霍莉說,“我告訴他我會報警,他發了狂,然後……”

她低聲嘟囔一句,羅賓只聽到“養老金”這幾個字。

他告訴她,她如果不去報警,他就把養老金都給她。

於是她經常坐在這裏,用兄弟給的封口費不要命地喝酒。霍莉知道他還在“亂摸”未成年的小姑娘……她聽說過布裏塔妮的指控嗎?她在乎嗎?還是她自己的傷口已經結了厚厚的痂,以至於她對其他小女孩的痛苦無動於衷?她還生活在每一次性虐待發生的那座房子裏,窗戶直對著鐵絲網和磚墻……她為什麽不逃跑?羅賓心想,她為什麽不像諾爾那樣跑掉?為什麽要留在老房子裏,面對著空白的高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