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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那兒說吧。”霍莉對羅賓說,端上新倒的啤酒,走向角落裏鋼琴邊的一張桌子。

酒吧的窗台上放著幾只瓶中船。它們與窗外工廠高墻後正在建造的龐然大物相比,顯得美麗又脆弱。地毯花紋繁復,足以藏起千萬塊汙漬;窗簾後的植物都萎靡不振。但四周不成套的裝飾品和體育獎杯給這裏增添了家庭般的溫馨,身著藍色工裝的顧客彼此仿佛都是兄弟。

“哈德亞克—霍爾事務所的客戶裏有很多退伍軍人,這些客戶在戰場之外遭受了本來可以避免的人身傷害,”羅賓說,背出事先想好的說辭,“我們在重審記錄時看到你兄弟的卷宗。當然,具體事宜要等我們和他本人談過之後才能確定,但我們非常希望他能加入我們的索賠隊伍。我們非常擅長處理他這種案子。有他在,我們能給軍隊造成更大的壓力,得到更多的賠償金。索賠人越多,我們贏的機會就越大。當然,布羅克班克先生本人不需要支付任何費用,”她借用電視上的廣告語,“不勝訴,不收費。”

霍莉表情嚴厲,什麽都沒說。她手上戴滿廉價鍍金戒指,只有用來戴婚戒的無名指空著。

“凱文說什麽家裏人能拿錢。”

“哦,沒錯,”羅賓愉快地說,“如果諾爾受傷這件事也影響到你,影響到其他家人——”

“當然影響到了!”霍莉低吼。

“具體有哪些影響?”羅賓問道,從提包裏拿出筆記本,拿好鉛筆,等著。

她要想從霍莉嘴裏打探到盡可能多的信息,恐怕需要借助酒精的力量,利用霍莉心裏的委屈。羅賓看得出,霍莉正在考慮怎麽把故事講得讓律師愛聽。

首先,她要澄清,她對受傷的兄弟並無怨懟。她小心翼翼地從諾爾十六歲參軍講起。他為軍隊獻出了一切;軍旅生活就是他的人生。是啊,大家根本不知道軍人都做出了多少犧牲……羅賓知不知道,她和諾爾是雙胞胎?是啊,在聖誕節那天出生的……諾爾和霍莉……

她兄弟是個禁忌的話題,能這樣講起他的事對她而言也是種解脫。與她同時住過同一個子宮的男人一頭闖入大千世界,四處旅行,戰鬥,在英國軍隊裏的地位越升越高。諾爾的勇敢與冒險精神同樣也反映在她身上,雖然她一直留在巴羅。

“……然後他娶了個叫艾琳的女人。寡婦。還帶著倆孩子。老天爺。人人不都說嗎?好心沒好報。”

“你的意思是?”維尼夏·霍爾捧著酒杯,禮貌地問。杯裏的葡萄酒口感酸澀,高度只剩不到半英寸,已經被手焐得溫熱。

“娶了她,跟她生了個兒子。可愛的男孩……萊恩……真可愛。我們已經多久沒見過他了?……六年吧?七年?婊子。有一天,她去看醫生,結果趁機跑了。把孩子全帶走了——要知道,兒子可是諾爾的一切。一切——什麽無論生病健康,永不分離?哈!去他媽的。就在他最需要支持時跑了。婊子。”

看來諾爾和布裏塔妮早就分開了。或者他又追蹤到繼女的下落?畢竟,對於改變他人生的那次受傷,布裏塔妮和斯特萊克都要負責任。羅賓按捺住心跳,保持中立的表情。她真希望現在能給斯特萊克發短信。

老婆消失後,諾爾突然出現在老家,就是斯坦利街上那座地面上下各兩層的舊宅。霍莉一輩子都住在那裏。自從繼父死後,她就一直獨自生活。

“我讓他住下了,”霍莉說,挺直背,“我們畢竟是家人。”

她沒提起布裏塔妮的指控。霍莉把自己描繪成一個飽含深情的親人,慈愛的妹妹。她的言辭明顯過於誇張,但羅賓早就明白,最荒誕的謊言裏,往往也藏有幾分真實。

她不知道霍莉是否了解那些虐待兒童的指控。事情發生在德國,諾爾最終也並未獲刑。可是,布羅克班克如果真的大腦受損傷,是否還能保持警惕,對自己屈辱退伍的原因緘口不提?他如果真的清白無辜、身心受創,難道不會滔滔不絕地抱怨起自己所遭遇的不公待遇嗎?

羅賓給霍莉買了第三杯酒,巧妙地轉移話題,讓霍莉談諾爾回家後的樣子。

“他變了個人。老是抽風,癲癇。吃一堆藥。我剛卸下照顧繼父的擔子——他中風了——緊接著諾爾就回來了,抽搐個不停,我……”

霍莉用啤酒堵住後面的話。

“那一定很辛苦,”羅賓說,在小本子裏寫著筆記,“他有哪些行為困難?大家都說那些問題最難處理。”

“是啊,”霍莉說,“嗯。他的腦子被人從頭骨裏踢出來,脾氣倒是好多了。他以前把家裏砸爛過兩次,老是沖我大吼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