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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嗯……是啊……”她嘟囔,情緒平靜了些,但隨即又激動起來,“他們靠我的證詞抓住了他。我注意到他的一些特征……他耳朵底下有一片是白的——好像是白癜風——一只眼睛瞳孔擴張,沒法轉動。”

她嘟嘟囔囔地說著話,大口吃著第三包薯片。

“他想掐死我,我放松身體裝死,他就跑了。他戴著面具襲擊了另外兩個女生,她們什麽也說不出來。是我的證詞讓他坐了牢。”

“我一點也不驚訝。”斯特萊克說。

這句話讓她很滿意。兩人在沉默中坐了一會兒,她吃完剩下的薯片。

“只不過,後來,我就沒法出門了,”她接著說,“最後學校叫我先回家。我本來只打算休息一個學期,但後來我——我再也沒回去。”

羅賓盯著虛空,回想著那一切。馬修勸她待在家裏。過了一年多,她的廣場恐懼症逐漸痊愈,她就去馬修在巴斯的大學找他,和他牽著手在科茲沃爾德的石頭建築中穿行,走下蜿蜒的攝政彎街,沿著埃文河邊的林蔭道漫步。他們每次都是和他的朋友一起出去,薩拉·夏洛克每次都在,對馬修的笑話哈哈大笑,不時輕觸他的手臂,不停講起他們以前度過的美好時光,那時可沒有從家鄉來的無聊女友羅賓……

她來安慰我。我那段時間過得也很艱難,你知道嗎?

“好了,”斯特萊克說,“給你找個地方過夜。”

“我要去旅客之——”

“不行。”

斯特萊克不希望她住在一個隨便誰都能來去自如的地方。他也許是疑神疑鬼,但他要保證她住的地方安全,尖叫不會淹沒在震耳欲聾的狂歡聲裏。

“我可以睡在辦公室裏,”羅賓說,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斯特萊克一把攙住她,“你的那個睡袋——”

“你不能睡在辦公室,”他說,“我知道一個好地方。我的舅舅、舅媽來看《捕鼠器》時就住在那裏。走吧,把旅行袋給我。”

他以前攬過羅賓的肩,但情況與現在完全相反:他那時把羅賓當成拐杖,而現在羅賓無法走直線。他攬過羅賓的腰,攙著她穩穩地走出酒吧。

“馬修,”羅賓出門時說,“不會喜歡這樣的。”

斯特萊克什麽都沒說。盡管羅賓之前說了那些話,他還是對這份關系是否真的結束表示懷疑。他們在一起九年了,馬沙姆還有套婚紗在等著羅賓。他小心地不對馬修發表任何評論,以防他們將來爭吵時,羅賓提起這一點來——他們一定還會吵的,維系九年的紐帶不可能一個晚上就徹底斷掉。他的這份沉默更多是為了羅賓,而不是為了自己。他並不害怕馬修。

“那個男人是誰?”兩人在沉默中走出一百碼後,羅賓睡意朦朧地問。

“誰?”

“今天早上那個……我還以為他就是寄人腿的那個人……他嚇死我了。”

“哦……那是尚克爾。我的老朋友。”

“他好嚇人。”

“尚克爾不會傷害你的,”斯特萊克向她保證,隨即又若有所思地補充了一句,“但別留他一個人待在辦公室。”

“為什麽?”

“他會把所有能拿走的東西都拿走。他可不會白做事。”

“你是怎麽認識他的?”

斯特萊克講述尚克爾和萊達的故事,一直講到他們上了第五大街。一排排別墅在靜謐中俯視他們,簡直就是紀律與尊嚴的象征。

“這兒?”羅賓張大嘴望著黑茲利特酒店,“我不能住在這兒——太貴了!”

“算在我的賬上,”斯特萊克說,“就當是你今年的獎金。別爭了。”他又說。酒店的門開了,一位年輕人微笑著後退一步,讓他們進去。“你必須待在安全的地方,這都賴我。”

鋪滿木板的大堂溫馨可人。這裏有點像私人住宅。進房間的路只有一條,沒人能從外面打開酒店大門。

斯特萊克把信用卡遞給年輕人,目送羅賓搖搖晃晃地走到樓梯口。

“你明天可以休半天假——”

“我九點準時到,”她說,“科莫蘭,謝謝你——這麽——”

“別客氣。好好睡吧。”

斯特萊克關上黑茲利特的門,第五大街一片寂靜。他轉身走開,雙手深深插在口袋裏,陷入沉思。

她曾經被人強奸,然後被扔在原地等死。操他媽。

八天前,某個混蛋寄給她一條女人的殘腿。她沒有提起自己的過去半句,沒要求特殊假期,每天都以一貫的專業態度準時上班。他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堅持要羅賓帶著最好的防狼報警器,趕在天黑之前回家,工作時間時刻與他保持聯系……

他意識到自己走錯方向了,離丹麥街越來越遠。與此同時,他看見二十碼外有個男人戴著毛線帽,在蘇豪廣場一角探頭探腦。對方轉身快步走開,亮紅色的煙頭迅速消失在視野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