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三章

安比莎拉早了四十五分鐘到家,她拿鑰匙開門進屋,卻見滿頭老式發卷的伊迪斯從房間探頭出來。

最近她覺得伊迪斯愈來愈煩人了。

伊迪斯開口就對她說:“莎拉小姐還沒回來。”

伊迪斯話中的責備語氣令安十分反感,她立即出聲反駁。

“她為何非早回來不可?”

“出去玩那麽久——她還是個年輕姑娘呢。”

“別大驚小怪的,伊迪斯,現在不比我年輕的時候了,女孩子都很懂得照顧自己。”

“那更糟,”伊迪斯說,“後果可能不堪設想。”

“我們以前那個年代的女生還不是一樣不堪。”安淡淡表示,“天真又無心機,如果人真要犯傻,再多的保護也擋不了她們做出蠢事。現在的女生,什麽都讀得到,什麽都能做,哪兒都能去。”

“啊,”伊迪斯陰沉沉地說,“一次經驗勝讀萬卷書,你若沒意見,其實也不幹我的事。但世上紳士何其多,我就是不喜歡今晚跟她出去的那位。我姐姐諾拉的二女兒就是被那種男人毀了的——傷害造成後,再怎麽哭也沒用了。”

安雖然心煩,仍抑不住地笑出來——伊迪斯跟她那些親戚!而且想到自信開朗的莎拉被比成村裏的女仆,安便覺得好笑。

她說:“好啦,別再想東想西,去睡了吧。你今天去幫我拿安眠藥了嗎?”

伊迪斯嘟囔說:“放在你床邊了,不過吃安眠藥對你不好……會不知不覺上癮,更甭提會讓人變得更加神經質。”

安生氣地罵道:“神經質?我才沒有神經質。”

伊迪斯沒搭腔,只是垂下嘴角,重重吸口氣,退回自己房間。

安憤憤地走回臥房。

她心想,這個伊迪斯真是愈來愈討厭了,真不懂我幹嘛隱忍她。

神經質?她哪裏神經質了。最近她只是常睡不著罷了,每個人多少都有失眠的問題,吃點藥求得一夜好眠,總比腦子像籠裏的松鼠般亂轉、醒著聽時鐘滴答響好吧。麥昆醫師對此事非常體諒,幫她開了微量無害的藥,應該是溴化物吧,讓她鎮靜心神、別想太多……

唉,為什麽大家都如此乏味,伊迪斯和莎拉都是,連親愛的勞拉也是。安對勞拉有些過意不去,她一周前就該打電話給勞拉了,勞拉是她最要好的老友,但她就是提不起勁——還不想打——有時勞拉也挺難處的……

莎拉和勞倫斯·斯蒂恩?他們真的有感情嗎?女人總是喜歡跟壞男人出去……也許他們只是玩玩而已,就算他們是認真的……

安在藥物的催化下睡著了,卻連夢中都睡不安穩,在枕上翻來覆去。

第二天早晨,安坐在床上喝咖啡時,床邊的電話響了。安拿起聽筒,心煩地聽見勞拉·惠茲特堡低沉的嗓音。

“安,莎拉是不是常跟勞倫斯·斯蒂恩在一起?”

“天啊,勞拉,你非一大早打電話來問我這件事嗎?我怎麽知道?”

“你是莎拉的母親,不是嗎?”

“沒錯,但我總不能老追問孩子跟誰出去吧,她們才受不了呢。”

“得了,安,別搪塞我,他在追莎拉嗎?”

“應該沒有吧,他的離婚官司好像還沒判定。”

“昨天判決已經下來了,我看到新聞了。你對斯蒂恩了解多少?”

“他是哈裏·斯蒂恩爵士的獨生子,非常富有。”

“而且聲名狼藉是嗎?”

“噢,那個呀!男人不壞女人不愛——自古皆然。但他們只是玩玩而已。”

“我想跟你談談,你今晚在家嗎,安?”

安立即表示:“不在,我會出門。”

“那就六點左右見。”

“很抱歉,勞拉,我要去參加雞尾酒派對……”

“好,沒問題,那我五點左右到……或者……”勞拉·惠茲特堡十分堅持,“你希望我現在就過去?”

安只好投降。

“五點吧——五點很好。”

她重重嘆氣後掛上聽筒。勞拉好固執!那些評議會、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聯合國辦事處等……讓女人的想法都變了。

“我不希望勞拉沒事就往這兒跑。”安焦躁地對自己說。

盡管如此,勞拉出現時她還是笑臉迎人地接待。伊迪斯送茶進來時,安正高興地聊著天,勞拉·惠茲特堡一反常態地可親,她專心聆聽,適時回應,但僅止於此。

話題漸歇後,勞拉女爵放下杯子,一如以往地坦率開口了。

“很抱歉讓你擔心了,安,但我從美國回來途中,聽見兩名男子在議論勞倫斯·斯蒂恩這個人——他們把他說得很難聽。”

安聳聳肩。

“噢,無意間聽到的事……”

“通常都非常有意思,”勞拉女爵表示,“那兩位都是正人君子——他們對斯蒂恩評價極低。加上斯蒂恩的第二任妻子莫伊拉·德納姆,我在她婚前便認識她,他們離婚後也見過她,她徹底地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