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十字(第3/16頁)

“聽說你在池袋的一些幫派裏很有面子,人也很聰明,不像這個老鐵。”

“哼——”

我不由得用鼻子哼了一聲。據我的了解,鷹鉤鼻羽澤組長該不會說出這種話的!

“不要再給我拍馬屁了。說吧,你們是不是背地裏在搞什麽鬼啊?”我說。

喜代治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笑笑,手在膝蓋上來回摩挲著,像罩上了一張臟汙、褶皺的油紙,既有傷痕又有斑點。時刻支配它的人不是依靠聰明才智走過多半生的,而是憑的身體勞動。他擡起頭,認真地看著我說:

“沒錯。既然這樣我幹脆就直說吧。我們沒錢。我倆每個月還拿不到六萬塊錢,而且每次都超支。請你辦事卻不能付錢給你。我也想像羽澤那樣甩出一疊鈔票,可就是沒那能耐。”

老鐵緊張地接過話來說:

“你看這樣行不行,喜代治?每月給他三千,分二十四期付,現在分期付款不是很時興嗎?”

眼前這兩位風風雨雨闖蕩了七十年,且不論是在工作還是把妹上都很努力的老人,在這點小錢上也從不輕忽,我開始對窮得丁當響的自己感到慚愧。眼看著他們變得這樣渺小不堪,或許是從他們身上看到了五十年後的自己還是為什麽,我心裏“騰”地一下冒出了怒火。

“不要緊。”

喜代治和老鐵一臉驚訝的表情。我轉過臉,緊接著說:

“錢你們自己留著。再說,平日裏幫人辦事也不是沖著錢的。所以還是請你們收起那副可憐樣吧!”

沒什麽了不起的,全當我是爛好人吧。反正彼此掠奪、彼此幫忙都是窮人幹的事,不管選擇哪一樣,沒錢的照樣沒錢,沒什麽區別。還有就是萬一事情進展得不順利,反正沒有金錢上的負擔,心裏反倒更輕松。不過這一點我沒跟他們說。老鐵美滋滋地說:

“喲,那多不好意思呀。我要是有個女兒啊,絕對許配給你。你很大方喔。”

他要是有女兒恐怕也50了,雖說這是不可能的事兒,我還是請他趕緊把婚約收回。喜代治說:

“不能付你錢就記下一份人情吧!我們會永遠記住的,需要的時候一定盡全力報答。”

說完他兩眼直直地盯著我,跟警犬在記犯人的味道似的。

謝過我之後,兩個人的嘴巴還不停歇地又說了二十來分鐘。不但聽不出絲毫有用的線索,還越聽越迷糊,我表面平靜如水,實則心煩意亂,卻又找不到應付的好辦法。再看那二位,說起了連《富士晚報》都無法刊登的情色笑話,真是不亦樂乎!我不得不躲開,逃也似的飛回家。

雲雀掠過狹小的西口公園上空。殘酷的四月。

當天傍晚,在工作告一段落後,我回到六個榻榻米大的臥室撥通了PHS。

“嘟……嘟……嘟……”

“喂?”

比“唔”低,比“喔”高,一個精悍卻又明顯有氣無力的聲音。我完全忽視掉直接說道:

“我是阿誠。好久不見了!”

“噢?你啊!有事請我幫忙嗎?”

此人是池袋警察署少年課的萬年基層警員——吉岡老大,和我有著近十年的孽緣。聽到他不耐煩的語氣,我反問道:

“怎麽知道我有事找你?”

“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然阿誠怎麽會禮貌地主動來問候我呢?說,怎麽了?”

話音的間隙裏我聽到甜膩的弦樂聲,那是美夢成真的Love Love Love。想必又在哪家咖啡廳摸魚呢。

“我想寫寫這段日子發生的搶劫案,能借我資料看看嗎?因為是發表在雜志上,所以給我可以在媒體公開的部分就行了。”

吉岡知道我是池袋的搗蛋鬼們的終結者,所以我只能這麽說。不過要是真寫進雜志他也沒什麽。

“你知道一共發生了多少次這種案子嗎?”

“知道,十三次。”

“那档案有厚厚的三大本呢,僅僅是瀏覽一遍就能把人累死。”

我的腦子裏浮現出難以閱讀且以警察特有的口吻書寫而成的大堆資料。即使我這愛看書之人(高工畢業後的興趣轉變)對它們也絲毫不感興趣(我身邊若有人半年會讀一本漫畫或雜志以外的書=《五體不滿足》或326的塗鴉集[13]=會讀書的知識分子)。

“有事件描述簡單的档案嗎?地點、時間和被害人情況。”

我剛一說完,吉岡立即極度地抗議起來:

“有啊,我親自弄了一份摘要。媽的,你只不過是個小流氓而已,怎麽那麽多事兒?再廢話我可要火了。”

和著他的憤怒我聽到了“沙沙沙”東西被弄碎的聲音……我知道了,一定是吉岡在強制掃除油性腦袋上那大塊的頭皮屑,此時他的咖啡桌正倒黴地迎接它們飛舞下來。唉!環境就這樣被汙染了!多虧我沒在現場,否則晚上非吃不下飯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