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十字(第2/16頁)

他望著我問道。既不討好,也不祈求,那眼神深不可測,冰冷清澈,透著光芒,宛如臥於川底、鋒利的棱角在常年的摩擦下已變得平滑的小石子。

“好。我們去西口公園吧,這裏講話不方便。”

老頭直直看我的眼神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興許是因為平日裏看慣了遊手好閑的小鬼們那如日光下的泥水般的眼睛吧。

春天,西口公園裏吉野櫻和山毛櫸的枝杈已悄然長出黃綠色的小嫩葉,尚帶露水的它們此時正爭先恐後地向高空伸展手臂。離上班族和OL下班還有一段時間,而擦過香施過粉的把妞高手和令人厭煩的烤肉妹屬於夜間活動者,因此這裏顯得恬靜、怡然。圓形廣場對面、池袋副都心聳立的萬丈高樓,直逼天空。而東武百貨公司的鏡面玻璃怎麽看怎麽覺得在搖晃,跟果凍似的,不知什麽時候就會掉下來。我們坐在溫軟的長椅上,高個兒老頭小聲開口道:

“我是有賀喜代治,他叫宮下鐵太郎。”

他用尖下巴頦指了下坐在旁邊的老頭。那老頭便立即笑著打招呼道:“啊,還望多指教。小老弟如此年輕,和路邊小妹們的關系肯定錯不了吧?呵呵,不過要是比起下面的那個硬度來,你不一定能贏我。”

那口金牙又在閃著亮光。真是個墮落至深的老色鬼。喜代治木然地接著說道:

“他有個綽號叫下身老鐵。即便是想問題辦事情的時候都要得到下半身的同意,不然什麽都白搭。不用管他。”

看來這是老年癡呆症中新出現的一種症狀。老鐵偷笑著,同時伸出舌頭舔舔外露的金牙,應該是沒了水分幹了吧。

“得了,你別在那兒裝純潔。你還不是一樣對滿智子喜歡得如癡如醉的。你肯定是想打敗別人,自己先跟她熱乎熱乎吧?”

兩個老頭說的話我根本聽不懂,為了快點兒進入談話主題,我給喜代治使了個眼色。他這才帶有憤恨不平的表情說道:

“這段時間這兒連續發生搶劫案,你知道嗎?”

“知道。”我說。

雖說從家到公園僅不到五分鐘的路程,卻看到電線杆上已掛起兩塊“走夜路當心皮包!”的警察提示語。

從四月初開始,搶劫事件已有十三起,大多發生在昏暗無人的巷子裏。女性獨自走著,從後面來了一輛摩托車,就在雙方擦肩而過的一刹那,坐在後面的男人突然伸出手,一把搶走女人肩上的皮包。聽說倘若反抗,還會被對方飛出一腳,不是踢在臉上就是肚子上。東西一旦到手,劫匪便立即奔小路逃去。

待到第二天,警方往往會在距離案發現場不遠的地方找到車子,一查才知道是他們偷來的。當然,這時候搶劫犯早已不知去向了。由於屬於飛車搶劫,又沒有旁人看到,池袋這片的人們都在說,除非兇犯自亂陣腳,否則是不容易把他們抓捕歸案的。喜代治說:

“一個月前,我們養老院的福田滿智子也被搶了。好像是三月中旬,在巢鴨高巖寺的十字路口,後背被人猛擊了一下,她手上的小布包就被搶走了。裏面有兩萬塊錢。”

老鐵也在一旁點點頭。一陣春風吹過,山毛櫸的樹梢摩肩擦掌,發出悅耳的細細沙沙聲。喜代治接著說道,“可是,沒了錢是小事,重要的是滿智子因此下不了床了。年紀大了,磕點碰點就有可能丟了性命。她本來就有骨質疏松症,結果出了這個事兒,她的腰骨有了裂痕,倒下時撐地面的手腕也粉碎性骨折了。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呢。”

老鐵也萬分感慨地發言道:

“讓那個巨波霸臥床不起,簡直是暴殄天物啊!”

我感覺眼前漆黑一片,不禁擔心自己是否會淪落到跟這樣兩個老不休並肩走上池袋街頭。那樣的話我僅有的一點兒粉絲可就又要消失幾個了。

喜代治說他們所住的養老院名叫“白茅之裏”,位於東武東上線北池袋站前。穿過養老院一條僅能容納小汽車的狹窄小路能夠直通老人醫院。如果剛才老鐵說的是真的,那麽那個福田滿智子肯定是個風情萬種的肉感女人,跟養老院的女神差不多。

“我們都管那條路叫‘黃泉路’,誰要是踏上去,就很難再回養老院了。也不知滿智子什麽時候能出來,再跟我們到池袋街頭散步。所以真島先生,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

喜代治呼出一口氣,深陷的眼睛散發出有力的目光。老鐵也收回金牙抿嘴直視著我。

“能否請你出馬抓到那個搶劫犯?等警察破案不知道什麽時候去了。”

他們想抓犯人?幹什麽?我屏住呼吸沒有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