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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美也看到了。那是個裝飾品,約有手鏡大小,上面有著黑與白的巴紋(注:巴紋是一種形似蝌蚪,或太極圖單色邊的圖形,依數目不同,稱一巴、雙巴或三巴。這裏的黑白兩色巴紋,指的其實就是太極圖案。)。看起來雖然陌生,卻不是沒見過,那個圖樣朱美曾經在哪裏看過。

“他要奈津姐信教嗎?”

“就是啊。”奈津撅起嘴巴。“我怎麽可能加入那種怪宗教呢?我真是無法理解怎麽會有人被那種怪宗教騙去。然後,朱美,成仙道好像有很多信徒。雖然不能大聲說啦。”

奈津掃視周圍兩三次,壓死嗓音,身子前屈。“聽說這一帶也有不少,聽說小林家就信了,大野家的阿婆也是,還有清水家。他們表面上雖然都裝著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可是私底下竟然相信那種低俗的成仙道耶。”

“成……鮮道?”

字怎麽寫呢?

“說是信那個的話,就可以長命百歲,活上一兩百歲,真是胡說八道。喏,這一帶的水不是很幹凈嗎?所以他們會喝什麽湧出來的泉水。可是那種東西,在家裏喝不也一樣嗎?誰會特地去花錢去喝啊?”

“才不喝咧、才不喝咧……”——奈津揮揮手。“聽說三島這一帶蠻多據點的,真是沒把人看在眼裏。三島已經有三島大社了,我們家代代也是山王大人的氏子。像我曾祖母就很自豪,說她曾經在運白砂的隊伍裏擔任照顧婆呢。”

“運白砂?”

朱美還不熟悉這塊土地。所以雖然她不懂什麽成仙道,但奈津說的山王大人,她也莫名不知所以。三島大社她還知道,至於運白砂,就一頭霧水了。

朱美如此表面,奈津便將她栗子般的眼睛睜得更圓,說道:“就是祭典呀。你不知道嗎?要從狩野川的河堤運石頭過去,做成一個祭壇,然後一大群人排著隊,把它搬到山王大人那裏。聽說以前的隊伍就像諸侯出巡般盛大,那個時候不是從河邊,而是從海邊——就是千松原的海邊,從那裏搬石頭過來。那裏不都是石頭嗎?”

“山王大人是……?”

“神社啦神社,車站那邊的……是叫日枝神社嗎?哎喲,我不知道它正式的名字叫什麽啦。”

奈津放聲大笑。“所以說,信奉的神明怎麽可能隨隨便便說換就換呢?家裏還有神龕呢,而且是代代流傳下來的。辦葬禮不是也有寺院嗎?我們是檀家嘛。什麽信宗教,根本不需要。可是啊……”

——神明。

朱美不太喜歡這個字眼的語感。

朱美是個性情淡泊的女子,所以和其他許多事物一樣,她對於神明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只是說到朱美聽到神明二字時的感想,大概與一般人大不相同。

朱美最近才發現自己的這種特質。她長年以來一直掩蓋著它,等到總算掀開蓋子一看,朱美的半生卻有如被神明這個字眼戲弄了一般。不知是否受到這樣的影響所致,朱美似乎無法像常人一樣接受信仰這種事物。對於這部分,她無論如何都無法坦然面對,連自己都覺得厭惡。

就在朱美陷入思考時,忙碌的主婦又說出一堆話來了。朱美想答也答不了,只好敷衍地笑笑。

奈津整張臉都在笑著,問道:“那朱美,你現在出來做什麽?”

“做什麽……?”

沒做什麽,可是……

情勢使然,朱美不得不說出她在千松原見到一個上吊者的事。奈津眼裏浮現好奇之色,說:“哎喲,真不得了。那麽……他在咯?”

奈津的視線瞄向朱美的家,朱美點點頭。

“做好事也該有個限度呀。”奈津說,“那你打算怎麽做?”

“那個人堅持要走,要離開。我跟他素不相識,也不欠他什麽,他只是個路過的陌生人罷了。要是他能走的話,我會要他馬上走。可是看他那樣,實在沒辦法拋下不管。”

“他站不起來嗎?”

“是啊。要是把他趕出去,救了他的我不知道會被罵成惡鬼還是蛇蠍呢……”

“啊哈哈哈,真是倒黴。那也沒辦法,你就暫時照顧他一陣子吧。我去幫你一起跟他說,叫他乖乖呆著。話說回來,你不想問問他自殺的理由嗎?”

“理由……?”

“對,理由。到底什麽事把他逼到這種地步……?這種人可不是隨便就碰得上的。你也想知道吧?而且你說他還是個窮光蛋,不叫他說點有趣的事來聽聽,你豈不是虧大了?總之,你先去買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