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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一起去”

淵脇驚訝地望著我,然後死了心似地說“唉……我……也一起去吧。”

他牽起腳踏車。

但是,淵脇的腳踏車不到一個小時就被棄置路邊了。

“這麽說來,我都忘記了呢。”巡查埋怨道。

路程並不平坦。

雖然算是有路,但到處崎嶇不平,或中斷,或彎曲,有些上坡路嵌入木片或石板權充階梯,有些坡道甚至垂吊著鎖鏈,必須抓著鎖鏈往上哦啊才行。

我在路上自我介紹。

然後將難解的狀況,以難解的話語、難解的程序,難解地向堂島說明。堂島沒有看我,只是“哦?”“嘿?”的應和,有幾次難得轉過頭來,以極為清晰的嗓音說:“真不得了。”

從途中開始,淵脇加入說明並解釋他提出的光保錯亂說。被他有條不紊地這麽整理,我還是像第一次聽到時那樣,留下一種無法釋然的疙瘩。

約莫花了一個小時,才大略說明完事。

堂島總算把整個身體轉向我們,然後他用一種有些做作的口氣說:“原來如此……,聽起來像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我點頭,但淵脇搖頭。

堂島接著問:“可是……關口先生,如果你知道真相,究竟打算怎麽做呢?”

我還沒回答,他已經接著說了下去:“總不可能只是把它寫成報導吧?”

我不曉得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

“我只會……把它寫成報導。”

“不,不可能。”

“不可能……?”

“你已經不記得失地想要知道真相了。你的口氣聽起來就是如此,你已經無法回頭了……不對嗎?”

“這……”

吱吱吱——山鳥的鳴叫著飛過。

堂島背對著山壁站著。“例如說……”

他的眼神像要射穿人一般。

“這個世界就是把幻想與現實視為對立,才會變得莫名其妙。我們活在名為現實的幻想懷抱中,同時也懷著名為幻想的現實而活。一般而言,這個世上的現實與幻想是等價交換的。對人而言,幻想無法與現實切割、區別開來……”

那雙筆直、端正的眉毛充滿力量。

“……所以,世上的一切全是不可思議的。我身在此處,還有你身在此處,若說不可思議,也全都是不可思議。這麽一想無論是一個村落消失了,或多少人消失了,都不是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事。就算過去全都消失不見,但我現在身在此處,你也身在此處,不是嗎?”

“這……”

“不能接受是嗎……?”堂島說。“……不一定能接受吧。你想要身為你自己。就是因為這麽想,你才會覺得不能接受。沒錯,人總是希望自己就是自己。對你來說,時間是只屬於你的。所以你想要把自己和世界區隔開來,視自己是特別的。你想要區別他人與自己,正因為如此,世界才會充滿不可思議。只要發現自己或許不是自己……,世界上就沒有任何謎團了。”

“什麽……意思?”淵脇問道。

“何謂謎團?就是……不了解的事。謎團指的並非不肯能發生的事。因為世上的一切事象,都是普遍地實際發生的事。發生不可能發生的事,這是矛盾的。無論人類知曉與否,太陽升起是很不可思議的事,對於不知道地動說的人而言,是一個謎團。但是只要了解天體運行的原理,就根本不是什麽謎團了,對吧?但是即使了解了原理,天體的運行也不會改變。因此所謂謎團,只不過是人類不了解的事罷了。只要沒有人,也就沒有謎團。那麽所謂人,指的是誰?沒錯,就是你……”

堂島看著我。“……因為有你……就有對你而言的迷。只要你不是你,就沒有對你而言的迷了。”

“我……不是我……”

“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只要照單全收,就沒有問題了。人總是置身真實之中,卻不承認這一點。若問為什麽,因為人想要以自己為基準來揣度世界。因為先用自我這個狹隘的模子為基準來揣度世界,才會出現莫名其妙的事。只要領悟到一切都是不可思議,世界便屬於你。但是想要維持自己,同時又知曉世界——想要解開一切謎團——就必須將自己這個容器無限擴大,直到與世界同大。這是件難事。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