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卯正(第4/9頁)

“我知道你有一肚子疑問和委屈,不過現在還不是哭訴之時。”李泌一點廢話沒有,直奔主題,“你立刻回去大望樓,盡快讓望樓重新運轉。我要所有城門即刻封鎖,燈會中止,重新宵禁。”

姚汝能大吃一驚,事態已經演變到這麽嚴重的地步了?他本想問闕勒霍多到底怎麽樣了,現在也只好將話頭默默咽回去。

“能多快修復?”李泌問。

姚汝能略做思忖,說一刻足矣。李泌很意外,居然這麽快?

望樓體系中的大部分節點,其實都運轉正常,只有大望樓中樞需要重整。工作量不大,難的是要找到懂望樓技術的人。之所以在之前遲遲沒能修復,是因為吉溫完全不懂,加上他趕走了一批胡人官吏,在人力上更是雪上加霜。

現在最緊要的是發出消息,所以大望樓不必恢復到完滿狀態,只要有簡單的收發功能就夠了,所以他敢拍胸脯說一刻足矣。

聽完姚汝能的解說,李泌很滿意:“很快,即刻去辦,需要什麽物資盡管開口。”

“是。”

李泌做了個手勢,讓人把姚汝能攙扶起來,遞過去一碗熱羊湯,熱度晾得恰到好處,裏頭還泡著幾片面餅。姚汝能又冷又餓,毫不客氣地接過去,大口喝起來。這時李泌忽然又拋出一個問題:“靖安司出了一個內奸,你可知道?”

“啊?不知道。”姚汝能很驚訝,差點把碗給摔地上,“如果我知道,肯定一早就上報了。”

李泌道:“經過分析,我們判斷這個內奸應該和你有交集,而且一定露出過破綻。你仔細想想,如果想起什麽,隨時告訴我。”然後轉身離開。

姚汝能臉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忽又好奇道:“是徐主事分析的嗎?”

李泌腳步停了一下,卻什麽都沒說,繼續向前走去。姚汝能有點莫名其妙,可現在不是追問的好時機。他把羊湯一飲而盡,用力拍了拍兩側的臉頰,大聲喊了聲呼號,然後朝著大望樓的方向走去。

李泌聽見身後活力十足的呼號,忍不住嘆了口氣,忽然有些羨慕姚汝能的無知。

如果他知道現在長安城的境況,恐怕就不會這麽輕松了。可話說回來,又有誰能通盤掌握呢?李泌不期然又想到了張小敬,不知燈樓爆炸時,他身在何處。

李泌唯一能確定的是,只要有萬一之可能,這個家夥也不會放棄。

哦,對了,還有檀棋。李泌挺奇怪,自己居然一直到現在,才想起來關心她的下落。她自從跟張小敬出去以後,就沒了音訊。不過這姑娘很聰明,應該會躲去一個安全的地方吧。

這些無關的事,只在腦子裏一閃而過。李泌重新把注意力放在當前局勢上,這時通傳匆匆跑到面前,大著嗓門說有發現,然後遞來一卷紙,說是主事們剛剛翻找出來的。

李泌展開一看,發現這是一卷手實。紙質發黃,已頗有些年頭。這是位於安業坊一處宅邸的契約書,買賣雙方的名字都很陌生。手實裏寫清了宅邸的結構,足有六進之深,還包括一個寬闊花園,寫明了樹種、建築、尺寸等細節,其中赫然就有一座波斯涼亭、一個囚獸用的地下室,以及大批名貴樹植。

這個布局,李泌一眼就看出來,是蚍蜉把自己帶去的那個宅邸。沒想到這麽快就挖出來了。

安業坊啊……李泌咀嚼著這個名字,神情復雜。

安業坊位於朱雀大街西側第四坊,長安城最好的地段之一,裏面住的人非富即貴。不過安業坊裏最著名的建築,是貞順武皇後廟。

貞順武皇後生前是聖上最寵愛的武惠妃,逝於開元二十五年,死後追封皇後頭銜,謚貞順。她的存在,在長安城中十分微妙。因為她有一個兒子叫作李瑁,娶妻楊玉環,後來竟被自己父親奪走了。

而她和太子李亨之間,也有因果聯系。武惠妃為了讓李瑁有機會,將太子李瑛構陷致死。沒想到天子並未屬意李瑁,反而把太子頭銜封給李亨。

所以這安業坊,無論對李瑁還是李亨,都是一個百感交集的場所。若這女人多活幾年,恐怕許多人的命運都會隨之改變。

拋開這些陳年舊事,李泌再一次把注意力放在手實上,忽然發現在買主的名字旁,籍貫是隴西。他眼神一動,忽然想起一個細節。

幾年前朝廷曾經頒布過一則《授宅推恩令》,規定朱雀街兩側四坊的宅邸,非宗支勛貴不得買賣。

而手實上這個買家的名字,旁邊沒寫官職和勛位,亦沒注明族屬,根本是個白身平民。他能買到安業坊的宅邸,只有一種可能——他的身份,其實是某個世家的家生子或用事奴,代表主人來買。

這種情況屢見不鮮。很多人身份敏感,既想買個別宅,又想藏匿身份,便讓手下家奴出面。這種情況,叫作“隱寄”。這份手實,應該就是隱寄的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