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寅初(第4/10頁)

元載搖搖頭,試圖把這些疑問甩出腦子去。剛才是不是被那些爆炸聲給震傻了?張小敬如何,跟我有什麽關系?現在證據確鑿,所有的罪責有人擔著,幹嗎還要多費力氣?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元載有一種強烈預感,這件事還沒完,更大的危機還在後頭。而今之計,是盡快發出警報才是。這個警報不能讓別人發,必須得元載親自去,這樣才能顯出“危身奉上”之忠。

元載伸出雙手,搓了搓臉,讓自己盡快清醒起來。

此時燈樓附近的龍武軍警戒圈已經亂套了,一大半士兵被剛才的爆炸波及,倒了一地,剩下的幾個士兵不知所措,揮舞著武器阻止任何人靠近,也不許任何人來救治傷者。

元載沒去理睬這個亂攤子,他掀起襕衫塞進腰帶,飛速地沿著龍武軍開辟出的緊急聯絡通道,朝著金明門狂奔而去。在奔跑途中,元載看到勤政務本樓上也是一片狼藉,燭影散亂,腳步紛沓,就連綿綿不絕的音樂聲都中斷了。

元載熟知宮內規矩。這可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春宴場合,一曲未了而突然停奏,會被視為大不吉,樂班裏的樂師們哪怕手斷了,都得堅持演奏完。現在連音樂聲都沒了,可見是遭了大災。

他一口氣跑到金明門下,看到陳玄禮站在城頭,已沒了平時那威風凜凜的穩重勁,正不斷跟周圍的幾個副手交頭接耳,不停有士兵跑來通報。

剛才燈樓的那一番火燃景象,陳玄禮已經看到了。春宴現場的狼藉,也在第一時間傳到了金明門。可陳玄禮是個謹慎的人,並沒有立刻出動龍武軍。即使在接到李泌的警告之後,他也沒動。

龍武軍是禁軍,地位敏感,非令莫動。大唐前幾代宮內爭鬥,無不有禁軍身影。遠的不說,當今聖上親自策動的唐隆、先天兩次攻伐,都是先掌握了禁軍之利,方能誅殺韋後與太平公主。兩件事陳玄禮都親身經歷過,深知天子最忌憚什麽。

試想一下,在沒得天子調令之時,他陳玄禮帶兵闖入春宴,會是什麽結果?就算是為了護駕,天子不免會想,這次你無令闌入,下次也能無令闌入,然後……可能就沒有然後了。

所以陳玄禮必須得先搞清楚,剛才燈樓到底是怎麽回事。是設計好的噱頭,還是意外事故?或者真如李泌所說,裏面故意被人裝滿了猛火雷?視情況而定,龍武軍才能做出最正確的反應。

陳玄禮正在焦頭爛額,忽然發現城下有一個人正跑向金明門,而且大呼小叫,似乎有什麽緊急事態要通報。看這人的青色袍色,還是個低階官員,不過他一身臟兮兮的灰土,連頭巾都歪了。

“靖安司元載求見。”很快有士兵來通報。

陳玄禮微微覺得訝異,靖安司?李泌剛走,怎麽這會兒又來了一個?元載氣喘籲籲地爬上城頭,一見到陳玄禮,不顧行禮,大聲喊道:“陳將軍,請盡快疏散上元春宴!”

陳玄禮一怔,剛才李泌也這麽說,怎麽這位也是一樣的口氣?他反問道:“莫非閣下是說,那太上玄元燈樓中有猛火巨雷?”

“不清楚,但根據我司的情報,燈樓已被蚍蜉滲透,一定有不利於君上的手段!”元載並不像李泌那麽清楚內情,只得把話盡量說得圓滑點。

陳玄禮追問道:“是已經發生了,還是還未發生?”

若是前者,倒是不必著急了。春宴上只是混亂了一陣,還不至於出現傷亡;若是後者,可就麻煩大了。

元載回答:“在下剛自燈樓返回,親眼所見毛順被拋下高樓,賊人手持猛火雷而上。只怕蚍蜉的手段,可不止燈屋燃燒這麽簡單。”陳玄禮輕捋髯須,遊疑未定,元載上前一步,悄聲道:“不須重兵護駕,只需將聖人潛送而出,其他人可徐徐離開。”

他很了解陳玄禮畏忌避嫌的心思,所以建議不必大張旗鼓,只派兩三個人悄悄把天子轉移到安全地方。這樣既護得天子周全,也不必引起猜疑。陳玄禮盯著元載,這家夥真是好大的膽子,話裏話外,豈不是在暗示說只要天子安全,其他人死就死吧?那裏還有宗室諸王、五品以上的股肱之臣、萬國來拜的使者,這些人在元載嘴裏,死就死了?可陳玄禮再仔細一想,卻也想不到更妥帖的法子。

沉默片刻,陳玄禮終於下了決心。先後兩位靖安司的人都發出了同樣的警告,無論燈樓裏有沒有猛火雷的威脅,天子都不適合待在勤政務本樓了。

他立刻召集屬下吩咐封閉興慶宮諸門,防備可能的襲擊,然後把頭盔一摘:“我親自去見天子。”執勤期間,不宜卸甲,不過若他戴著將軍盔闖進春宴,實在太醒目了。

元載拱手道:“那麽下官告辭……”

“你跟我一起去。”陳玄禮冷冷道。不知為何,他一點都不喜歡這個講話很有道理的家夥。元載臉色變了幾變:“不,不,下官品級太過低微,貿然登樓,有違朝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