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申正(第3/18頁)

難怪李相出手這麽迅速。

姚汝能、徐賓站在原地,大氣不敢出。他們雖不如李泌看得透徹,但光看上司的臉色,就知道這事有多麻煩。

李泌簡單地解釋了一下,徐賓臉色一黯,垂下頭去。姚汝能惱怒地咬咬嘴唇,他不明白,這件事情怎麽會這麽復雜?只因為官員之間的互相傾軋,就可以把一個拯救了長安的英雄任意抓捕?這可不是什麽盛世氣象!

“你來長安還太短。這樣的事……哎哎。”徐賓搖搖頭。姚汝能卻看向李泌,大聲道:“李司丞,我們不能放棄張都尉,這不對!”

李泌示意他少安毋躁,右手習慣性地想要抓住什麽東西,卻發現抓了個空。檀棋把拂塵從旁邊取來,放在他手裏。李泌拂塵一握,沉聲道:“我們不會放棄張小敬——突厥人的事情,可還沒完呢!”

三人聞言俱是一怔,狼衛不是已經全死了嗎?

徐賓以為李泌指的是王韞秀的調查進展,連忙轉身捧起一卷報告:“旅賁軍此時正在對懷遠坊的龍波住所、修政坊空宅、昌明坊貨棧等地進行……哎哎……徹底搜索,但目前還沒有發現任何王韞秀的蹤跡。”

可是李泌卻搖搖頭:“我說的不是王韞秀,是突厥人的事。”

徐賓奇道:“那個?司丞還有什麽顧慮?”李泌看了他一眼:“徐主事記憶不差,可記得蘇記車馬行進城時,冒充墨料報關的延州石脂是多少桶?”

這些數字徐賓熟諳於心,脫口而出:“三百桶,分裝在三十輛大板車。”

“三百桶石脂,便是三百桶猛火雷。剛才那三輛馬車,一共只裝了十五桶——換句話說,還有二百八十五桶和二十七輛板車下落不明。”

李泌淡淡提醒了一句,周圍的人都是悚然一驚。

對啊,狼衛帶去的,僅僅只是一小部分。僅僅只是那五桶的威力,已經把西市攪得天翻地覆,還有二百多桶不知去向,這長安城,天哪……他們心中同時浮現出四個字:闕勒霍多。

這時姚汝能接口道:“可突厥人死傷這麽慘重,縱有漏網之魚,應該也不夠人手來運送這兩百多桶吧?”

李泌似笑非笑:“誰說做這件事的,非得是突厥人不可?”

姚汝能呆了呆,然後驚出了一身冷汗。張小敬也罷,李泌也罷,他們總是不憚用最黑暗的思路去揣測事態,仿佛這世間一個好人也無。更可怕的是,他們很可能是對的。

李泌道:“所以我們還需要張小敬,這件事除了他,誰也做不到。”

眾人不約而同地瞥了一眼沙盤。長安城上迷霧繚繞,在所有人都在歡慶勝利之時,真正的怪獸還蟄伏在暗處,剛剛露出獠牙。只有張小敬,才有可能劈開迷霧,把那怪物拖到陽光下來——而他此時卻身陷自己人編織的牢獄。

姚汝能遲疑片刻,向前一站:“卑職願去右驍衛交涉。”徐賓在一旁急得直搓手:“……哎哎,糊塗!你什麽身份?右驍衛碾死你眼皮都不會動一下。”

“那我也得去試試!實在不行,我就……我就……”姚汝能說到這兒,把腰間令牌解下來,“我就去劫獄!請司丞放心,我會辭去差使,白身前往,斷不會牽連靖安司。”

“少安毋躁,還沒到那個地步。”

李泌示意他別那麽激動,姚汝能卻捕捉到了他的言外之意——還沒到那地步,意思是說,如果真到了那地步,劫獄也未嘗不可?

李泌把拂塵重重擱在案幾上,眼神裏射出銳光:“這件事,我會親自去處理。其他人等,給我嚴守崗位,繼續搜索王韞秀,不許有分毫懈怠!”

殿內響起一陣埋怨和失望的聲音,不過在李泌的瞪視下,無人造次。小吏們打著哈欠把書架鋪開,仆役們貓著腰把壓滅的暖爐重新吹著。通傳飛跑出殿外,把這個不幸的消息通告各處望樓。

李泌讓徐賓、姚汝能和其他幾個主事督促搜索事宜,然後轉過身去後堂。在那裏,檀棋已經把他的外袍和算袋都準備好了。

“公子,你真的要去闖右驍衛嗎?”檀棋擔心地小聲問道。

“不,那樣正中李相的下懷,他正盼著我跟南衙的人撕起來呢。”李泌直視檀棋,“要去的人不是我,是你。”

“我?”檀棋突然有些慌亂,“為、為什麽是我?”

李泌附在檀棋耳邊,輕輕說了幾句。檀棋驚愕地看了一眼公子,以為他在開玩笑。李泌卻堅定地點了一下頭,表示自己並沒瘋。

“你是個聰慧的姑娘。在這裏端茶送水擺擺沙盤,對你來說,實在太屈才了。”

突如其來的褒獎,讓檀棋一下子面紅耳赤,連忙垂下頭去。李泌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身邊值得信任的人並不多,做這件事,非你莫屬啊。”

“那公子你去哪裏?”檀棋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