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3/6頁)

“多謝總指揮。”武伯英看著這個小個子男人,正是槍兵讓他成為了風雲人物,如何能不迷戀。

司令部原本是薦福寺佛產,並非胡宗南強占,而是接管來的營產。十年前被國民革命軍革了,驅趕僧人駐紮部隊。司令辦公室原是方丈室,旁邊就是善緣房,用來儲藏香客居士們進奉的香油錢和禮敬品。善緣房沒有窗戶,墻壁特別加厚,被改造成私人儲藏室。哨兵開門,警衛員前導,武伯英跟著胡宗南走進來。保險櫃裏存著軍餉珠寶,鐵皮櫃內放著古董玩物,槍櫃內擺著各式單兵槍械,還有兩個花梨木面條櫃,收著信件和文件。因為長期隔離,室內充滿奇異的香味,檀木混合槍油的氣味,在清涼的空氣中有薄荷般的刺激。

警衛員開燈關門,垂手站在一邊,胡宗南努嘴示意:“把手槍櫃子打開。”

警衛員尋到鑰匙,開了一個槍櫃門鎖拉開門扇,上下一通隔著七層木擋,每層擺著四五把手槍,泛著金屬光澤。

武伯英走近目光梭巡,拿起一把美制柯爾特手槍,在手裏掂了掂。“劉天章有一把,外形大,聲音大,威力大。總指揮,多謝,就這把吧。”

胡宗南冷哼一聲:“你也太小瞧自己了,把自己放到了他那個層次。”說著轉頭命令,“打開金器櫃子。”

警衛員依令擇出一把鑰匙,插進一個大保險櫃鎖孔,胡宗南走過去,櫃子比他還高。他親手對好密碼,擰鑰匙使勁拉開櫃門。櫃門半尺厚,鋼板包著石板,很有分量。櫃內分為上下兩層,櫃門一開,黃金特有的光芒就漫散了出來,金燦燦黃澄澄,非常富貴奢靡。兩層擺的都是金錠,上層較大的半柱為金條,下層較小的方塊為金磚,堆放整齊。上層大金條較少,鐵隔擋空出一截,擺著一個方方正正的鱷魚皮盒子。他左手取出盒子,右手順手取出一根金條,在保險櫃上磕了下,發出既沉悶又清脆的響聲。“和日本人對陣,幹掉尉官的獎勵小的,幹掉佐官的獎勵大的,剩下了,沒預計的那麽多。”

武伯英看清金條上面鑄著“家國功臣”四個字。“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胡宗南臉上帶著濃濃的感傷,隨手又把金條扔了回去。“淞滬一戰,勇夫泉湧。我一軍的主力師,減員八成。有些人掙來了金子,卻沒命領了。”

武伯英知道胡宗南和自己一樣,也是教師出身,對兵將如同對學生,頗有愛才惜才之心,在所部培養了大量虎將狼兵。他沒湯恩伯之流的戰功,卻也沒有湯恩伯之流的兇蠻,是個以德治軍之帥,對部下損失尤為痛傷。流傳蔣介石給他駐陜的十六字方針,“東禦日寇,北制共匪,西防蘇俄,內懾回馬”,抗擊倭寇排在第一。如今抗日戰爭發展局勢,華南、中南肯定難保,那麽勢必要以西南雲貴川為右翼,西藏特殊不算其中,要以西北陜甘寧青為左翼,新疆特殊不算其中,如人之雙臂、車之雙輪。現在蔣鼎文在左翼把持,將來應該是胡宗南,把精銳之師保留此處,對整個國民黨系統是一顆定心丸。

武伯英昨晚躺想了很多,國共二次合作以來,國民黨一直沒有停止明裏限共、暗中反共。到宣俠父失蹤掀起第一個高潮,不僅是大人物失蹤這麽簡單。既是國民黨的攻擊,更是中共反擊的機會,所以延安才會如此重視。雙方浪頭相撞,勢必掀起巨浪,自己身處浪尖,唯有奮力遊動,才能不被淹沒,並使此一浪高過彼一浪。他也思考了結局,如果查實是胡宗南搞的,這個結果對於中央要比蔣鼎文趁火打劫壞得多,預示著統戰工作未來的失敗。如果查實是蔣鼎文搞的,也不是最好結果,因為說明了統戰工作現在的失敗。最好的結局,密裁宣俠父的發端就是蔣介石本人,這樣中央的反擊就能更有力量且更有意義。搞宣俠父失蹤,本身就愚蠢,最愚蠢的就是已經密裁。幾乎可以肯定他已經犧牲,武伯英既為對方陣營所犯錯誤高興,同時又為宣俠父深深痛心,非常矛盾復雜。

胡宗南自嘲般笑了下,收回右手打開盒蓋。“如果我的金子加上共產黨的動員,是不是會無往而不利?”

武伯英挑嘴角算笑,沒有回答,拿眼去看盒子。盒裏也是一把柯爾特手槍,罕見的暗銀色,木柄上用寶石鑲出一枚精致的國民黨黨徽,藍寶石鑲成外圈,鉆石鑲成十二角星,在燈下光箭亂射。

“這是西點軍校畢業的艾森豪威爾贈給我的,他是美軍少壯派領袖,原本要將此槍送給蔣總裁,臨時改成了文理版聖經,我陪同接見,這把槍就贈給了我。”胡宗南說著,把盒子遞給武伯英。

武伯英氣虛道:“總指揮,卑職不敢無功受祿。”

胡宗南冷笑道:“總裁能選你來查宣案,就已是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