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4/4頁)

於是他使出全部力氣朝前飛奔。當他終於跑到那棵作為標記的松樹跟前,心怦怦跳,簡直要打喉嚨裏跳出來了。他一把抓起一根木棍,這時才發現六根棍子原封未動,但他來不及深思。林子裏傳來了德寇的腳步聲,德寇的呼叫聲,德寇的子彈聲。

等他掙紮著涉過泥沼地來到小島的時候,已經把木棍這件事忘得幹幹凈凈了。直到他躺在那兩棵歪脖松樹下,才逐漸清醒過來。是寒冷使他清醒過來的,他冷得直抖,牙齒一個勁兒打戰。那只傷手也疼痛不堪。許是因為受了潮吧……

費多特·葉夫格拉費奇究竟在這兒躺了多久,連他自己也記不清楚了。看來一定是時間不短,因為現在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靜——德寇撤走了。黎明前濃霧重重,瓦斯科夫感到寒氣浸骨。但是傷口總算不再流血了,從手到肩都糊滿厚厚的一層汙泥,一定是把傷口粘住了。準尉沒把汙泥挖掉。幸好口袋裏帶著一卷繃帶,就那樣把繃帶包在上面,然後就觀察起來。

林邊已經亮了,沼地上空閃現微光,霧靄下沉地面。而此地,這個最低窪的地方,簡直跟在冰牛奶裏一樣。費多特·葉夫格拉費奇冷得打戰,懊喪地思念著那個珍貴的水壺。惟一的救星就是跳躍,於是他就使勁兒跳,直到汗流浹背。同時,霧氣也開始逐漸消散。現在可以觀察了。

無論瓦斯科夫怎麽努力觀察,從德寇那邊看不出有什麽危險。自然,德國鬼子也可能藏在什麽地方,等待他往回走,但是這種可能性不大;在他們看來,沼澤地是無路可通的。因此,他們一定認為:準尉瓦斯科夫早就淹死了。

而我們那邊,也就是火車站,瑪麗婭·尼基福洛芙娜所在的那個方面,費多特·葉夫格拉費奇並沒有特別注意。那邊根本不存在任何危險,而且恰恰相反,那邊是美滿的生活——半盅白酒,一碟煎雞蛋,還有個溫存的女房東。不過,他最好還是別朝那邊張望,省得心癢難熬。可是援軍怎麽老不來,老不來呢?因此他終於還是朝那邊不斷瞭望。

前邊影影綽綽有個黑色的東西。究竟是什麽,準尉沒法搞明白。在最初一瞬間,他真想親自走過去仔細瞧瞧,但是剛才跳得氣喘籲籲的,決定先休息一會。等體力恢復一點,天已相當亮了,他才明白泥沼地裏的黑點是什麽。他頓時想起他先前砍好的六根木棍,一直擱在松樹下原封未動。依舊是六根——這就是說:戰士勃利奇金娜毫無支撐地闖進了該死的泥漿……

現在只剩下了她的軍裝裙子。其它一切都化為烏有——甚至連那援軍即將到來的希望也化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