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遺產:一場“德國人的勝利”?(第4/5頁)

在英國,拉海聖莊園和英王德意志軍團的遺產一般來說都是十分正面的。應當承認,威靈頓的立場是有些矛盾的:他在戰場上發出的急件中向自己的盟友表示了很高的敬意,但後來他又傾向於貶低德國人(特別是普魯士人)的貢獻。29然而一般來說,英國人一直能迅速承認外國人的軍事貢獻。18世紀的英雄人物,比如領導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的歐根親王,以及領導七年戰爭的腓特烈大帝和不倫瑞克的卡爾·威廉·斐迪南王子,他們在世的時候就被公眾奉為名人了。30在大衛·威爾基爵士著名的繪畫作品《切爾西退休人員聆聽滑鐵盧快報》中,清楚地顯示了漢諾威人和來自英國各地的普通英國士兵並肩戰鬥的場景。1816年2月,劍橋公爵發布將軍令,將英王德意志軍團轉成了漢諾威現役部隊。他提到軍團由於“結合了英國人和德國人的勇氣而成為不朽”。31即使是觀察家也往往會對威靈頓公爵的大部分外國援軍存有偏見,例如約翰尼·金凱德就曾經說過,“我們全體都算上,是一個非常糟糕的部隊”——只除了英王德意志軍團。他寫道:“英國步兵和英王德意志軍團,自始至終不屈不撓地捍衛著國家的榮譽,在最絕望的情況下,他們也毫不動搖地堅持不懈,表明他們雖然可能被摧毀,但絕不會被擊敗。”32同樣地,利奇上尉在描寫他的步槍手戰友們時寫道:“沒有什麽能比得過德國人保衛拉海聖莊園時那堅定的勇氣。”33

這種尊重在今天的英國流行文化中也得到了回應。在英國服役的外國士兵們在伯納德·柯威爾的著名小說《沙普》及其電視改編中表現十分突出。最初在ITV(英國獨立電視台)播放並向大眾發行的DVD《沙普的滑鐵盧》,裏面甚至出現了巴林在農舍裏的場景。最近由加德納少校在農舍的墻壁上揭幕的紀念牌匾上,其縮寫是英語,而不是德語。其制作者是設在貝克斯希爾的漢諾威研究小組,主席就是加德納本人。在貝克斯希爾的紀念花園裏也有一塊牌匾,是由威靈頓的傳記作者朗福德夫人揭幕的。

而在英國,拉海聖真正的重要性仍然不為人所知,出於可以理解的原因,被重點強調的一直是霍高蒙特的近衛軍、裝甲騎兵的沖鋒、皮克頓之死、英軍步兵方陣在炮火和法國胸甲騎兵進攻下的韌性,還有最後梅特蘭對帝國衛隊的致命一擊。

滑鐵盧是一場“德國人的勝利”嗎?這個說法是在“一戰”之前和大戰期間由尤利烏斯·馮·普弗洛克–哈特堂首先提出的。他認為,這場戰役是“德國式的力量戰勝了法國式的魯莽,尤其是德國人民的勝利”。34後來彼得·霍夫施羅爾在一系列重要但有爭議的作品中又進行了詳細闡述。甚至在詹姆斯·邦德電影《黎明生機》中也有所表現。“我應該知道你會躲在‘英國禿鷹’威靈頓的身後,”電影中的反派布拉德利·惠特克將軍斥責邦德,“你知道他全靠收買德國雇傭軍才能擊敗拿破侖,不是嗎?”這種說法是有些道理的。威靈頓開戰的時候,部隊裏約有45%的人是講各地德語的,而且隨著每一個普魯士部隊陸續抵達戰場,這個比例還在增加。最終,顯然多數盟軍戰鬥人員都是“德國人”,甚至可以說滑鐵盧戰役確實是一次“德國人的勝利”。

然而,更加準確也更有幫助的是將威靈頓的軍隊描述為“歐洲”的部隊:36%的英國人(即英格蘭人、愛爾蘭人、威爾士人和蘇格蘭人)、10%的英王德意志軍團的人、10%的拿騷人(他們既參加了拉海聖的,又參加了霍高蒙特的戰鬥)、8%的不倫瑞克人、17%的漢諾威正規軍、13%的荷蘭人和6%的“比利時人”(瓦隆人和弗拉芒人)。這使得滑鐵盧戰役用最近諾曼底登陸紀念日上的老兵和前英國國防參謀長、陸軍元帥埃德溫·彭英武勛爵的話說,成了“第一次北約行動”。35從這個角度來看,巴林指揮的是一個多國單位,是由國際聯盟派出的多國部隊。他們的師長馮·阿爾滕被他的傳記作者恰如其分地描述為一名“歐洲士兵”36。在劍橋公爵於1816年2月發布的最後一道命令中,他宣布,在滑鐵盧,軍團“有力地協助了歐洲的事業”以及他們的君主——喬治三世。37英王德意志軍團,特別是巴林的第2輕步兵營,因此代表了德國的一個軍事傳統,完全不同於奧地利–普魯士之間的爭權奪利、小邦割據狀態,完全不同於古老的神聖羅馬帝國、德國皇帝或德意志國防軍煩瑣累贅的各種執行部隊。

巴林在另一方面的成就也十分突出。駐守拉海聖的盟軍,其英雄主義是理性的,而不是自尋死路,他們堅持到打完了最後一顆子彈,而不是最後一個人。奧普迪達最後的沖鋒可能是英勇的,但是現在看來頗值得商榷,因為他的做法所帶來的不僅是自己的死亡,而且是讓許多人陪他一起赴死。如果他能堅持自己的立場,不服從馮·阿爾滕和奧蘭治親王,拒絕違背自己的理性判斷,堅決不進行最後那次沖鋒的話,我們會更加懷念他。當然這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與之相反,巴林並沒有為了榮譽而輕率地犧牲戰士們的性命,或因為驕傲而將生死置之度外。他盡最大可能堅守了陣地,然後主動撤退了。在他的指揮下,盡管許多人身負重傷,但大多數人都幸存了下來。他在完成任務、維護本營榮譽和對自己的手下將領負責之間取得了平衡。因此,巴林的例子與溫泉關或斯大林格勒(現伏爾加格勒)戰役相反,後者在德國軍事史上的地位十分復雜,當時戰士們全體做出了自我犧牲,不考慮這種犧牲究竟有沒有意義。50多年來,德國軍隊、德國聯邦國防軍一直在努力設法解決“傳統”問題,卻對近在眼前的典範視而不見。現在該讓巴林及其手下所取得的成就得到應有的充分肯定了,特別是得到德國人自己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