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3頁)

漢子吃完了,食物撐脹得他直不起身,兩個士兵過來拖走那漢子,後來漢子被仰躺著扔在地上,漢子喃喃著說:“我的馬,還我的馬。”漢子的肚子隆起一座小山,兩個日本士兵擡來一塊木板放在漢子的肚子上,這時很多日本士兵都圍過來,激動不安地看著眼前這一幕。板子放好後,幾個日本兵訓練有素地一起站在木板的兩端,只聽那漢子號叫一聲:“馬呀——”漢子的肚皮便似只捅破的氣球,很沉悶地響了一聲,腸胃和食物順著裂開的肚皮流了出來,漢子的嘴大張著,似乎仍在喊著他的馬。

三甫和川雄一起等待著,等待著死亡落到自己的身上。

這時,窗外的風雪攪成一團,木屋似飄搖在風浪中的一艘小船。川雄和三甫透過窗口看到外面已是一片渾濁,直到這時,他們才發現木屋裏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他們怎麽還不殺我們?”川雄灰白著臉,喃喃道。

三甫想起了幹娘和草草,還有那間溫馨的小屋。

格楞老漢在另一間屋裏瞅了女兒好半晌了,賓嘉羞羞地低垂著頭,哥和嫂子也著急地瞅著賓嘉。

“他們來了,真是上天成全我格楞啊。”格楞沖著窗外感嘆道。

格楞見到三甫和川雄那一刻起,心裏就一直興奮著。鄂倫春人離不開山林,就像農民離不開土地,他不能眼見一天大似一天的女兒離開山林。格楞曾想過,把女兒送到山外,找一個男人完婚,可他又不放心把女兒一個人扔到山外。就在這時,來了三甫和川雄。

“你瞅上哪一個了,爹給你去求親。”格楞又一次沖女兒說。

女兒不答,臉更紅了,樣子更羞,豐隆的胸起伏著。

這時,他們沒有料到,有一群餓瘋的野豬已悄悄地向小屋襲來。所有的動物,在這大雪封山的季節裏,都躲到洞穴裏去了。這群野豬已經在渺無聲息的山嶺裏尋找好久了,它們終於看見了這間亮燈的小屋,同時嗅到了動物的氣息。

格楞一家聽見黑狗變音的吠叫,他們看窗外時,發現野豬們已經把木屋圍在當中了。一家人一時僵在那裏,他們又想到兩年前,剛到這裏時,遭到野豬群襲擊的情景。格楞知道裝著散砂的獵槍對饑餓的野豬群已經不起作用了。格楞和兒子,一同操起了板斧,沖出屋門,黑狗看見了沖出來的主人,安定了下來。

野豬看到了人,嗥叫著撲上來,格楞閃動著身子,躲過了其中一只的一撲,斧子砍在野豬的背上,野豬的後背長年在山裏滾爬像石頭那麽硬,震得格楞的虎口發漲,格楞知道,今晚將兇多吉少。暴怒的野豬一起沖過來,格楞和兒子一起和野豬混戰在一起,格楞被野豬撲倒,黑狗沖過來,用身體攔住了野豬,黑狗慘叫一聲,它的腰被野豬咬斷了。

三甫和川雄看到野豬圍過來的一刹那也呆住了,他們還從來沒見過這麽兇殘的野豬。當他們看見格楞一家和野豬混戰在一起時,三甫先反應過來,他喊了一聲:“槍。”便撞開門,瘋了似的向山坡跑去。

川雄也醒悟過來,隨著三甫向埋槍的地方跑去。他們從雪殼子裏把槍拖出來的時候,有幾只野豬已經尾隨過來。

格楞和兒子幾次被野豬撲倒,又幾次滾起來,到最後兩人只有招架之功了,野豬一次次更加兇狠地向兩個人撲過去。

這時槍響了,兩支槍一同響起來。野豬們被這槍聲驚怔了,眼見著一個個同類在槍聲裏慘叫著逃走,野豬開始潰退了。

三甫和川雄兩個人站在山坡上望著木屋前,同樣呆呆望著他們的格楞一家人。

後來,三甫和川雄扔掉手裏的槍,向木屋走來。雪地上已一片混亂,黑狗的肚子被野豬的獠牙劃開了一個大口子,胃腸流了一地,腦門上的皮肉翻露著,它為了保衛主人戰鬥到最後一刻,它望著逃走的野豬,低聲叫了一聲,又回頭望了一眼主人,便栽倒下去。

三甫和川雄也看到了那只忠誠的狗,他們為了那狗的忠誠,心裏熱了一次。

一切都平息過去之後,格楞和兒子陪著三甫和川雄坐在炕上,他們一起望著忙碌的賓嘉和嫂子。三甫和川雄看到一家人殊死和野豬搏鬥的場面,他們深深為這一家人的豪氣感染了。直到那一刻,三甫和川雄才知道,格楞一家人不會殺他們。

格楞也沒有料到,這兩個人會有槍,又不是獵槍。他不知道這兩人來自何方,通過這次和野豬的一場血戰,鄂倫春人有著更直接和親近的交友方式,鄂倫春人狩獵時,遇到危險,倘若有人能不顧安危來救助,那麽,他們就是生死不渝的朋友了。

賓嘉和嫂子,很快就把肉燒烤好了,格楞又擺上了一桌比昨天更加豐盛的晚餐,窗外的風仍刮著,雪仍下著。酒滿滿地在每個人面前的木碗裏溢著。三甫和川雄看著眼前的酒,心境已和昨日完全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