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燃燒的沖繩 三(第4/16頁)

惠特尼未置可否,安謝河還遠在二千碼外的山谷裏,它被群山遮攔,根本看不見。上校很傷心。

那老兵煩躁了:“連安謝河都看不見?喏,”他手壹指,指尖落在壹叢燒焦的灌木上:“那裏,清清楚楚,河水閃閃發光,河面上還有木頭漂下來。”

身為團長,惠特尼的沮喪和創痛是難以形容的。壹路打過太平洋,幾乎沒有壹仗是輕松的。他的痛苦中夾雜著憤怒,日軍已經處於毫無希望的境地,卻死也不肯投降。惠特尼憎恨他們,憎恨那個虐待狂的清岡永壹中校。部隊傷亡越大,打起來越紅眼。他看過各種各樣的日軍屍體,被亂槍射殺的屍體,被噴火器燒得卷曲的屍體,被炮彈開膛破肚的屍體,他從未憐憫過敵人。他記得自己在巴丹受的屈辱和痛苦,他也記得塞克魯西斯在塞班島上被他們騙殺。壹旦日本成了亞洲的霸主,那麼在旭日旗下的各國人民都會被投入痛苦的坩鍋中煎熬。

但是惠特尼無法把敵人從地下挖出來。

他的團隊還在沖繩大名地區進行血肉模糊的搏鬥,歐洲戰場上的美軍部隊則已經取得了輝煌戰績。美軍和俄軍已經在易北河畔的托爾高會師。英軍解放了丹麥。從奧地利南下的美軍和從意大利北上的盟軍在勃倫納山口會師。漢堡、不來梅、勒根斯堡、慕尼黑、因斯布魯克等德奧名城連連被攻陷。斯大林的紅軍也疊克華沙、布拉格、維也納、布達佩斯、法蘭克福和柏林。希特勒自殺,德國全面投降只在指日之間。盟軍如泛濫的洪水,在中歐到處奔流,抵抗輕微,壹路凱歌,壹路鮮花,壹路頭版頭條新聞,連占領壹座幾十萬人口的中等城市在報紙上都掛不上號。國內和世界的情緒處於極度興奮之中,天天狂歡,日日禮炮,東西方互相授勛,互相吹捧,整個民主世界都喝醉了酒,教堂整天都在敲鐘。可是,擁有絕對優勢的美軍,素稱精兵中的精兵的海軍陸戰隊,竟在幾個小土丘間壹籌莫展,查爾斯·惠特尼怎麼能不憂心如焚呢?

惠特尼團又發動了壹天進攻,傷亡達五分之二,僅僅占了兩座山頭。從其中壹座山頭上,已經可以看到渾濁的安謝河。它原本是壹條溪流,連日大雨,河面漫到壹百多英尺寬。正如那位得了癔病的老兵所說,上面漂浮著亂七八糟的木頭。除了木頭,還有漲鼓鼓的屍體:牛屍、馬屍和赤裸的人屍。

當盟軍高奏凱歌渡過萊茵河、易北河、維斯杜拉河、奧得河和多瑙河等歐洲最著名的河川的時候,惠特尼和他的海軍陸戰隊卻無法戰勝壹些中世紀的武士,壹些由沖繩毛孩子組成的“鐵血勤皇隊”,壹些沒有文化、不懂技術、裝備平庸的黃種士兵。他和他驕傲的大軍,竟無法抵達壹條世界上最短最無名的溪流——安謝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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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沖鋒失敗以後,休伊負了傷。他的二百人連隊,能開槍的只有壹半了。他的目標是安波茶高地。他記不住很長的日語假名,因為他喜歡吃“銀河和寶貝露絲”牌巧克力夾心糖,索性叫它“巧克力糖高地”。雖然在某些海島戰役中,已經有人用過這個命名,他也不在乎。

休伊氣憤得紅鼻子更偏了,灰色的眼睛更小了,起皺的眼瞼象面包上的壹圈黃油包圍著小眼睛。嚴峻的局面和嚴重的傷亡挫傷了他的熱情,休伊不象奧勃萊恩或惠特尼那樣熱衷於追求榮譽,他是個很實際的下級軍官。柏林打得如何與他的“巧克力高地”無關,他只想多殺些日本鬼子。休伊對日本軍人有壹種職業上的尊敬,這並不妨礙他和夥伴們壹起咒罵“黃猴子”、“豬玀”、“玩弄詭計的小王八蛋”。他在瓜島的安德森嶺打過防禦戰,又在貝蒂歐日軍地下工事裏呆過。他知道防禦者比進攻者享有的優勢,蔑視決不會帶來勝利,反而會流更多的血。

由於及時臥倒,壹枚日軍手榴彈在離他三碼的地方爆炸,使他只患了輕度的“炮彈震蕩癥”,腦子嗡嗡響了好久。他很害怕,擔心塔拉瓦受的腦損傷會重犯。

結果還好,他伸伸胳膊和腿,手腳都聽使喚。他祈禱上蒼幫助他拿下安波茶山。

安波茶山在大名高地東北方約半英裏處,海拔只有七百英尺(230米),守敵是日軍第三十二聯隊。它與大名高地互為犄角,正好拱衛著壹英裏縱深後面的古城首裏。日軍牛島滿中將把第三十二軍的司令部設在首裏,軍屬遠程炮群密切地支援著安波茶山和大名高地。

奧勃萊恩團長來看望休伊的連隊。季節風引起連綿不絕的降雨把沖繩簡陋的道路網全毀了。洋面上臺風頻繁,白沙海灘到處是被吹翻的艦艇殘骸。車輛陷到泥裏,卡車沒到車幫,吉普連頂也淹了。155毫米長湯姆陷在泥路上,拖拉機去拖,連自己也陷沒了。白沙灘頭到安波茶山僅九英裏,卻要用飛機來空投補給品。日本人的電臺天天喊“神風”,結果召來壹場妖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