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戰爭與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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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4日清晨,戈培爾和他的新聞官魯道夫·澤姆勒驅車前往老朋友格布哈特醫生的療養院,去那裏見希姆萊。這個靜居之所位於柏林以北七十五英裏的霍亨裏亨,如今已成了希姆萊非正式的司令部。他喜歡這裏寧靜的環境以及獨處的樂趣。在病歷本上,希姆萊治療的是扁桃體炎,而實際上,讓他煩擾的卻是他的神經——他仍舊因昨天局面火爆的元首會議而激動不已。在會上,古德裏安和希特勒差點因為他打起來。

幾天前,在戈培爾家晚餐時,戈培爾悄悄告訴澤姆勒,他打算就一項牽強的計劃去尋求希姆萊的支持。這項計劃就是重組內閣,由他自己做帝國總理,而希姆萊做武裝部隊的首腦。正在這時,一個男高音在收音機裏唱起了萊哈爾的?親愛的,不要去摘星星?。戈培爾夫人不禁大笑起來。戈培爾暴躁地說:“把那東西關掉。”

澤姆勒未能獲準出席與希姆萊的會見。當兩人沉默地返回柏林時,新聞官猜測談話不太順利。

中午時分,希姆萊接見了另一位來訪者——溫克將軍,古德裏安剛剛硬塞給他的參謀長。此刻,維斯瓦河集團軍群事實上的指揮官溫克將軍急於返回前線,因為針對朱可夫右翼的有限進攻就要開始了。但是希姆萊說,他們應該先吃午餐,“然後我們可以聊一下總體形勢。”

“吃完飯後,”直言不諱的溫克說,“我不能留下來聊天。我要去奧得河的彼岸——我屬於那裏。”

希姆萊明白,他在柏林的政敵正在散播關於他的笑話,說他的指揮部和前線相距過遠。於是,他惱火地說:“你是否在暗示我是個膽小鬼?”

“我什麽都沒有暗示,黨衛軍全國領袖。我只是想去一個我能身先士卒的地方。”他解釋道,他要在奧得河東岸發動一場戰役,以贏得時間加強奧得河以西的防禦,並且給難民一個逃走的機會。

溫克所面臨的問題在軍事手冊上沒有先例。維斯瓦河集團軍群實際上是在兩條各自獨立的戰線上作戰:第一條也是最重要的一條,是保衛柏林的一百五十英裏長的奧得河戰線;第二條,是保護波美拉尼亞的戰線——這條戰線不堪一擊,曲折迂回。西起奧得河,然後蜿蜒向東,直達維斯瓦河。再往東去,則是一些小塊的德國抵抗地區,有的大些,有的小些,一直延伸到拉脫維亞的庫爾蘭。其中最大的一個是但澤。幾支從東普魯士來的難民隊伍正設法逃往這個前途未蔔的避難之地。然而,羅科索夫斯基的軍隊也正在開赴但澤,並且已經阻斷了難民進入但澤的道路。如今,難民們唯一的希望是,跨過淡水灣維斯瓦潟湖(1)上的冰層,前往沙嘴灘。沙嘴灘是一個狹長的地區,將潟湖與波羅的海分開了。一旦抵達此處,難民們就可以繼續西行,踏上陸地,前往但澤。

一場意外的解凍融化了淡水灣的冰層,這條唯一安全的路線每隔五十碼便做了一個標記。前一天晚上,車夫們在濃霧中迷失了方向,數百輛大車都翻倒了。在南岸等待的人群嚇得要死,一步也不敢前進。然而,俄國炮火的轟鳴聲越來越響,這更加恐怖。因此,大霧剛一消散,幾千人便冒險踏上了冰層,向五英裏外的沙嘴灘走去。上午十點左右,打頭的人群看見了前方的沙丘,於是便開始喊叫:“到沙嘴灘了!到沙嘴灘了!”他們瘋狂地向前走去,但卻舉步維艱,因為冰層在升起的太陽底下融化得非常快。突然,四面八方都落下了俄國人的炮彈,頓時爆發了一陣恐慌。難民們不顧路標,倉皇向岸邊跑去。很多人安全地到達了,但是將近三分之一的人掉到了紙一樣薄的冰層下面。

溫克針對朱可夫右翼的有限反攻包括兩次出擊:第一次在奧得河以東約五十英裏處,第二次是再往東五十英裏處。第十一集團軍向南挺進至烏加滕村,然後繼續前進幾英裏,直抵奧得河與瓦爾塔河的交匯處。大約一天後,根據第一次出擊的進展情況,第三裝甲集團軍將發起主攻,迫使朱可夫撤退,或者至少延遲他對柏林的進攻。

當年輕而沖動的第十一集團軍司令,黨衛軍上將(相當於美國的中將)費利克斯·斯坦納接到命令時,不禁目瞪口呆:憑著僅僅五萬士兵和三百輛坦克,根本不可能一鼓作氣地向南攻至瓦爾塔河。他決定,向西南方向做更有限的進攻也許更好。這樣可以使他較少地暴露於必然隨之而來的朱可夫的反攻面前,而且也可以為保衛波美拉尼亞占據一個更有利的位置。他越過溫克,直接打電話給古德裏安。一場激烈的爭論爆發了。

最後,斯坦納喊道:“要麽接受我的計劃,要麽撤我的職!”

“隨你的便。”古德裏安答道,然後摔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