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逼入絕境

我在洞底找到了一塊尖利的石頭,我痛苦地向左側身躺下,用兩個小時的時間在我牢房的墻上刻下了基督山伯爵的名言:上帝必會予我公正。

薩拉瓦和他的朋友並沒有拿走我的步槍。他們到現在為止還沒有這麽做。我一手抓著槍,他們則架著我,沿著陡峭的小路朝薩伯拉村走去。這個村子離我們大約兩百碼遠,有大概三百戶人家。我的另一只手緊緊抓著我最後一顆手榴彈,手榴彈的保險銷已經拔掉,隨時準備跟他們同歸於盡。現在剛過下午四點,太陽還很高。

我們碰見了一些當地人,因為看到有人正在幫助一名負了重傷但依舊全副武裝、一手抓著步槍的美國人,他們顯然非常吃驚,停下腳步瞪著我們,我則與他們對視。他們望向我的眼神中滿含仇恨。我十分熟悉這種眼神,它在任何地方都一樣,是一種毫不掩飾的對異端的厭惡。當然,他們感到很困惑。這一點都不奇怪。我自己也大惑不解。為什麽薩拉瓦會幫助我?最令人擔憂的是,薩拉瓦似乎正在面對憤怒的狂潮。

至少我當時的想法就是這樣,但我低估了長者在這個普什圖部落中的崇高地位。薩拉瓦和其他許多人都是好人,他們不想傷害我,也不會允許其他任何人來傷害我,更不會向同村一些村民的嗜血 望屈服。他們只想幫助我。後來我才漸漸明白這一點。

路上碰到的牧羊人顯露出的充滿敵意和警覺的表情非常典型,但他們並不代表大多數阿富汗人的觀點。我們繼續往下走,來到了薩伯拉村頂上的房子。我之所以叫它"頂上的房子",是因為這裏的房子一座疊著一座地建在幾乎垂直的山崖上,你從道路上就能走到一座房子的房頂上。你必須再往下走一段才能到房子的正門。進了房子之後,你就或多或少地進入了地下,來到了某種土石構造的人造洞窟之中。屋子裏面就是簡單的泥地,有石梯通往另一層的房間。但你最好不要到那裏去,因為村民很可能把羊養在裏面。而有羊的地方就有羊糞,所以到處都充滿著難聞的味道。

我們來到這座房子的外面,我告訴他們我仍然渴得要死。我記得薩拉瓦遞給我一根澆花的水管,水管上有一個很大的裝飾品,有點像水晶酒杯。隨後他在什麽地方擰開了龍頭。我重裝上手榴彈的保險銷(這是美軍條令中禁正的行為),並把它放回我背著的裝具袋裏。

現在我騰出了兩只手,水非常冷,異常甜美。隨後他們從屋裏取出一張帆布床,四個人在薩拉瓦的監督下小心地把我擡起來放到床上。我能夠看到美軍的戰機轟鳴著從天空飛過。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舉起手指著它們。我只是渴望地望著它們,想知道它們什麽時候才回來把我接走。

現在薩伯拉村所有的人都圍在我的床邊,薩拉瓦則繼續他的工作。他細心地清洗我腿上的傷口,我的懷疑得到了證明:子彈沒有留在我的左腿裏。他找到了子彈的出口。基督啊!我一直有兩個傷口在流血,難怪我如此衰弱。

隨後他取出一件小小的手術器械,開始把彈片從我的腿裏取出來。他用了很長時間才把能找到的所有火箭彈彈片都取了出來。那簡直疼得要命。但他還不停手。他又把傷口徹底清洗了一次,敷上消炎藥膏,然後包紮起來。

我躺在那裏,勁疲力竭。沒過多久,我想大約在6 點鐘左右,他們回來把我擡到屋裏面,還給了我幹凈的衣服,這是除了我喝到的第一口水之外最好的東西了。那都是柔軟的阿富汗服裝,有肥大的襯衣和寬松的褲子,都非常舒服。我感覺好像又貼近了人間。實際上,他們給了我兩套一模一樣的衣服,一套白的白天穿,一套黑的晚上穿。我的美軍戰鬥服已經破爛不堪,只剩下上半截,我脫下它,換上當地部落的服裝,但這時我遇到了困難。我的肩膀依然異常疼痛,他們必須幫我把衣服脫下來。這時他們看到了我背上那個誇張的刺青,那是海豹三叉戟圖案的一半(摩根身上文著另一半),他們嚇得幾乎要暈倒了。他們認為那是個某個好戰部落的紋章(我想也確實如此),並覺得我可能是磨鬼的化身,我必須不停地對他們說我是個醫生,好不容易才讓他們相信我並不是美軍特種部隊的戰士,背上的文身也不是什麽磨力強大的符號,不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將他們全部毀滅。我到底贏了這場辯論,這讓我很高興,但是我穿上襯衫讓他們更加高興。他們還放下襯衫的袖子,遮住我小臂上露出的部分圖案。

到他們離開的時候,他們面上都露出了微笑,而我在留在村子裏的這段時間內則變成了馬庫斯醫生。

我最後一個請求是讓他們帶我出去小號,他們答應了,但讓我用阿富汗人傳統的姿勢來完成這一過程。我記得自己當時仰面朝天地摔倒在地上,這讓他們全都大笑不止。